第268章 二入宫(2/2)
“我行医四十载,治过人,也治过国。病在肌肤,可针石;
病在骨髓,则需刮骨。今日之局,您只需告诉我——刮不刮?”
李方清侧首,看见老人眼底一片澄明,无喜无惧,只有医者对病灶的冷静审视。
他忽而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
“刮。只是这骨,未必是国王的。”
李存孝闻言,拇指在戟耳上轻轻一弹,铁器嗡鸣,如龙吟短促。
他什么也没说,只抬头望向远处——
那里,紫宸殿的琉璃瓦在夜色中泛着幽蓝的光,像一柄倒悬的剑。
队伍行至驿馆,早有内侍等候。
那内侍面白无须,声音却尖细得像一柄银针:
“陛下寝宫已闭,明日卯正,宣三位入紫宸偏殿候诊。
子爵与将军暂歇东厢,华神医随奴婢往太医院交割药箱。”
交割药箱——四字轻描淡写,却无异于缴械。
李方清眉峰微动,正欲开口,华佗已先一步解下青布箱,双手奉上,动作干脆得像斩下一根腐枝。
内侍愣了愣,似乎没料到这山野郎中如此爽快,旋即堆笑:
“老神医真乃识礼之人。”
药箱被抬走时,李方清注意到箱底有一道不起眼的暗格——
那里藏着张志给他的细绢,上面绘着王城伯爵以上文武的私章印记。
他垂下眼睫,掩去一闪而逝的寒光。
夜沉得更深了。
驿馆内,灯火被窗棂切成方方正正的囚笼。
李方清独坐案前,面前摆着一副空白的棋盘,却无子。
他伸手,以指作子,在棋盘上缓缓划出一道线——
从燕赵到王城,从桃溪到紫宸。
线越划越长,却始终绕不开棋盘中央那枚看不见的“王”。
窗外,更鼓三声。
李存孝抱戟立于廊下,身影被月光钉在墙上,如一尊沉默的修罗。
华佗的厢房早早熄了灯,仿佛那具年迈的身体里,早已住惯了风刀霜剑。
李方清忽然想起入城前最后一瞥:
护城河水面映出他的倒影,金冠、玄衣、冷眸,像另一个自己。
他抬手,以指尖轻触铜镜,镜面冰凉,映出他唇角一道极浅的纹路——
那是从得知王命那日起,便再未松开的弧度。
“明日卯正……”
他低语,声音散在烛火里,像一声无人听见的叹息。
而这一夜,王城无月。
紫宸门外,鎏金铜钉在烈日下泛着刺目的光。
李方清与华佗拾阶而上,李存孝紧随其后,铁戟横背,步履沉如山岳。
宫门守卫却倏地横戟交叉,金甲碰撞出冷冽的铮鸣。
“宫城禁兵,卸下刃器。”
声音不高,却带着御林军特有的金石之威。
李存孝脚步一顿,铜铃般的眼睛微眯,握戟的五指青筋暴起。
他侧首望向李方清,喉结滚动,只低低吐出三个字:
“主公?”
李方清抬手,玄青袍袖滑落至肘,露出腕骨分明的一截。
他轻轻摇头,声音像掠过刀锋的风:
“算了。你留在此处,不必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