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5章 高高举起,轻轻放下(2/2)
谁还想保他,便与这折子同罪。”
话音落地,厅外兵卒齐声顿矛,铁靴踏地,震得琉璃吊灯哗啦作响。
灯火摇曳,照出满桌佳肴,也照出众人脸上难掩的惊惧——
盛宴未散,主客已成囚。
王城的夏风常年带着蜜酒与松墨的香味。
可这几日,空气里却掺进了一股铁锈与冷汗混杂的腥涩——那是铁铐与枷锁的味道。
天刚蒙蒙亮,中央广场的木告牌前已围得水泄不通。
新贴的羊皮告示边缘未干,墨迹被晨露晕成淡淡的青雾:
「奉国王谕——
映海公赫连湛、铜秤伯赫连止、织云伯冯远岫、千坛伯杜为善等,私蓄兵甲、暗通流寇、截杀军官、侵吞国税,罪状昭然。
依律,本应籍没家产、削爵处死。然寡人念其祖上功勋,特从轻发落:
一、削去封爵,贬为庶民;
二、家产三成入官库,七成准其自留;
三、私兵解散,永不得再募;
四、本人流放南疆,三年后可奏请还朝。
钦此。」
告示左下角,国王的玉玺红得刺目,像一柄高高举起、又轻轻放下的刀。
——“三成入官?七成自留?这叫哪门子惩处!”
肉铺前,屠户剁骨刀当一声砍进砧板,
“老子欠半年杂税,官差就掀屋顶;爵爷贪八万金,竟只交三成?”
——“嘘——”
老行首急忙按住他,压低嗓音,
“想掉脑袋?上面的事,咱们看告示就是。”
同样的对话,像涟漪,从广场一圈圈荡开——
鱼市口,挑水妇把木桶重重一放,水花溅在脚背:
“人口买卖、截杀官军,都只流放三年?王法原来是带折价的!”
城墙根,几个识字的小吏摇头晃脑读给旁人听,声音越高,四周的嗤笑便越响。
有人朝告示啐了口唾沫,却被巡逻兵卒瞪了回去。
午后,太阳毒辣,告示前仍不散。
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农踉跄挤到前排,颤手去摸告示角,似乎想确认那玉玺是不是真的。
墨迹沾在他粗糙指腹,黑得发亮。
半晌,他叹了口气,转身默默没入人堆——背影比来时更佝偻。
茶馆里,说书人醒木一拍,满堂寂静—
“列位看官,可知王城如今最时兴的字是哪个?”
他折扇轻摇,吐出三个字,“——‘轻’!
高高举起,轻轻放下;重重罪状,轻轻刑罚。
昔日贵族,金樽玉案;今朝罪犯,依旧锦衣。
王法如山?山不过掌中沙盘,指缝一松,万钧化尘!”
醒木再响,茶客哗然。
角落,一个戴兜帽的青年垂首喝茶,杯沿遮掩的,是白狼徽记的微光。
夜幕降临,广场人群渐散,只剩风把告示吹得“扑簌”作响。
墨迹已干,玉玺依旧猩红,像一道未合的伤口——
人们说,伤口会结痂;也有人说,风大些,痂会裂开。
鎏金长窗透进初夏炽白的阳光,照得御案上那柄象征王权的短剑寒光流转。
国王抬手,玉旒轻晃,声音不高,却在大殿穹顶激起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