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铁甲寒凉(2/2)
他只是无法理解,亦不觉得有必要回应。
那壶参茶?军务商讨正到关键处,岂容打断。更何况,他从不习惯在处理正事时享用这些精细玩意儿。参茶于他,不如一碗烈酒来得实在。
更换菜式?口腹之欲,他向来淡漠。能果腹即可。宫中御厨的手艺自然无可挑剔,但他并无兴趣在这些方面耗费心神。她的提议,显得多余而琐碎。
那盅补汤?他身强体健,何需这些。更何况,他极度不习惯这种无端的、来自一个几乎是陌生女子的关怀。这让他感到一种被侵入的不适,仿佛领地被冒犯。
他看得出她的努力,但那努力的方向,在他看来毫无意义,甚至有些可笑。如同试图用丝绸去包裹战刀,用花香去掩盖血腥气。
他们本就是被强硬塞入一个笼子的两种生物,习性迥异,强行靠近,只会彼此不适,甚至受伤。维持距离,互不干扰,才是最简单也最有效的方式。
他宁愿她一直像最初那样,安静地待在她的西苑,如同一个精致的摆设,互不相干。也好过现在这般,时不时地试图伸出触角,带来一些令他烦躁的、无法理解的琐碎波澜。
这日,霍凛难得休沐,并未出门,只在东院书房处理一些军中信件。
午后,他信步走出书房,想到演武场活动一下筋骨。
经过连接东西两院的回廊时,他听到一阵极轻微的、断断续续的琴声从西苑暖阁方向传来。
琴声生涩,甚至有些磕绊,弹的是一首他从未听过的、曲调柔婉缠绵的曲子。显然是初学,指法生疏。
是永宁。
霍凛脚步未停,眉头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又是这些……
在他听来,这软绵绵、哀戚戚的调子,毫无筋骨,与军中擂动的战鼓、苍凉的号角相比,简直是靡靡之音,听得人浑身不自在。有这闲暇工夫,不如做些实事。
他加快步伐,仿佛要将那恼人的琴声远远甩在身后。
而暖阁内,永宁正对着一架七弦琴,纤细的手指艰难地按着琴弦,试图弹出记忆中教习嬷嬷所授的曲调。她并不真心爱琴,只是实在无事可做,想着或许、或许能多了解一点他世界的边缘,哪怕只是最无关紧要的一丝。
指尖被琴弦勒得生疼,弹出的音调依旧破碎不成曲。
她叹了口气,停下动作,望着窗外。
恰好看到霍凛高大挺拔的身影,正穿过回廊,朝着与她相反的方向,毫不留恋地大步离去,很快消失在月洞门后。
他甚至不曾为这琴声停留一瞬。
或许,根本未曾听见。又或许,听见了,只觉得不堪入耳。
永宁缓缓收回目光,落在自己微微发红的手指上。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冰凉的绝望,再次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所有的尝试,都是徒劳。
他们之间,隔着的不是一座冰山,而是一整个世界的距离。
琉璃的世界,再如何努力,也无法融入铁血的疆场。
她轻轻盖上琴盖,发出一声轻微的、如同叹息般的合页声。
从此,将军府内,连那生涩断续的琴声,也彻底消失了。
西苑重归死寂。
只有寒风掠过枯枝,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如同这座华丽府邸深处,无声的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