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一张报纸风筝,一串死亡密码,谁在门外(2/2)
棉线的另一头,一直延伸到黑暗的、够不着的天花板角落。
在那里,一只用报纸糊成的、巴掌大的风筝,正被一张巨大的蜘蛛网,牢牢地粘在上面。
像一个被执行了绞刑的囚犯,在空中,无声地飘荡。
那只风筝,像一只被蛛网吊死的蝴蝶,静默地悬在黑暗里。
江澈的手电光柱,就是审判这桩陈年命案的唯一追光。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看一个模型,而是在看一个人的大脑切片。一个偏执的,孤独的,充满了某种黑色仪式感的大脑。
许知远。
这个只存在于传说和档案里的男人,在死后三年,用这样一种方式,和江澈完成了一次跨越时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神交。
“爸爸说,他把最重要的东西,藏在了风筝飞得最高的地方。”
孩子稚嫩的话语,在江澈脑中回响。
最高的地方,不是天空,不是屋顶。
而是在这间被遗忘的储藏室里,在这个由他亲手搭建的、象征着什么的微缩世界里,被一张巨大的蜘蛛网所捕获的、永远无法再飞起的报纸风筝上。
这是一种何等绝望的隐喻。
“有病……”江澈在心里骂了一句。
他骂的不是许知远,而是这种深入骨髓的、该死的“卷王”情结。活着的时候要把文件编码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死了,连留个线索都要搞得像行为艺术。
这是解谜吗?不,这是在出题。
他在用自己的死亡,给后来者出了一道题,一道关于品味、智商和偏执程度的终极考题。只有同类,才能解开。
江澈感觉自己不是来查案的,他是来参加一场由死人举办的、超高难度的“卷王”资格认证考试。
“系统,商量个事。”他面无表情地在心里沟通,“现在给我一个【瞬间移动】技能,把我传送到楼下小卖部,我保证未来十年,每天的摸鱼报告都写三千字,附带ppt和数据分析。”
【叮!检测到宿主消极怠工,摸鱼精神出现严重滑坡。警告一次。】
江澈:“……”
他收起了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开始认真思考一个现实问题:怎么把那只风筝弄下来。
档案柜很高,他一米八的个子伸直了手也够不着顶。天花板更高,那张蜘蛛网的位置,几乎是在房间的顶角。
他环顾四周,手电光扫过那些东倒西歪的桌椅。
最后,他的目光锁定在一张看起来还算结实的、靠在墙角的办公椅上。椅子是老式的木头疙瘩,四条腿粗壮,但坐垫的皮革已经完全开裂,露出了里面发黄的棉絮。
他把椅子拖了过来,每移动一寸,椅腿都在积满灰尘的地面上,划出刺耳的“沙沙”声。在这栋死寂的楼里,这声音大得像是在拆房子。
江澈的动作一顿,侧耳倾听。
黑暗里,只有他自己的心跳声,沉重而清晰。
他把椅子放在档案柜前,试探性地踩了上去。
“咯吱——”
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江澈的身体瞬间绷紧,他感觉自己不是踩在椅子上,而是踩在了一块随时可能塌方的浮冰上。
他稳住身形,慢慢直起腰,终于,他的指尖,能够勉强触碰到柜顶那冰冷的铁皮了。
一股更浓的灰尘气息扑面而来,呛得他差点咳嗽出声。他死死憋住,脸都涨红了。
手电筒被他咬在嘴里,光柱随着他的动作不停晃动。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朝着天花板角落的那只风筝探去。
黏腻,潮湿。
这是他的指尖触碰到那张巨大蛛网时的第一感觉。那感觉很恶心,像伸进了一碗放了一百年的凉粉里。
他忍着不适,用两根手指,捏住了风筝的一角。
很轻,很脆。
他能感觉到报纸纤维在岁月的侵蚀下,已经失去了所有韧性,稍一用力,就会化为齑粉。
他不敢直接往下拽,只能用手指,一点一点地,将那些缠绕在风筝骨架上的蛛丝剥离开。这个过程极其缓慢,需要绝对的耐心和稳定。
江澈感觉自己不像个公务员,更像个在拆弹的工兵,或者在做显微外科手术的医生。
汗水从他的额角滑落,流进眼睛里,又涩又疼。他不敢眨眼,只能任由那片模糊的刺痛感在视野里蔓延。
终于,最后一根黏连的蛛丝被剥开了。
那只风筝,像一片失去依托的枯叶,轻飘飘地,落了下来。
江澈眼疾手快,另一只手伸出,稳稳地将它托在了掌心。
他长长地松了口气,从摇摇欲坠的椅子上跳了下来。双脚落地的瞬间,他才感觉到自己的腿肚子,因为长时间的紧绷,正在微微发抖。
他走到房间中央那片唯一相对空旷的区域,将风筝放在地上,用手机光柱照着,开始仔细清理。
他用手指轻轻拂去表面的灰尘和蛛网,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风筝的骨架,是用两根削得很细的竹篾交叉捆扎而成的,上面糊的,是一张对开的《江东日报》。
江澈的目光,落在了报纸的日期上。
1997年8月15日。
这个日期,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上一世记忆的某个尘封角落。
九十年代末的那次“技改失败”,最终的调查报告,将事故的核心原因,归结为那位技术员在8月中旬的一次“违规操作”。
而这份报纸的日期,恰好就在所谓的“违规操作”之前。
这绝不是巧合。
许知远用这张报纸做风筝,本身就是一个无声的、指向时间的证据。
江澈的心跳,开始加速。
他小心翼翼地,将报纸从竹篾骨架上一点点剥离下来。报纸的边缘,因为用了糨糊,粘得很死,他只能像做手术一样,用指甲盖,一毫米一毫米地刮开。
他将整张报纸,在地上缓缓展开。
这是一张普通的、已经完全泛黄的报纸。头版头条,是关于当年某个重要会议的报道。社会版,则是一些鸡毛蒜皮的邻里纠纷和寻人启事。
江澈举着手机,逐字逐句地看过去。
他看得非常慢,非常仔细,不放过任何一个铅字。他相信,许知远不会无聊到只为了一个日期,就费这么大工夫。这张报纸上,一定还藏着别的秘密。
一分钟。
五分钟。
十分钟。
江澈的眼睛,因为长时间聚焦,开始发酸。报纸上的铅字密密麻麻,在手机那晃动的光柱下,像一群蠕动的蚂蚁。
就在他快要放弃,以为自己想多了的时候,他的目光,停在了报纸中缝的一则,只有火柴盒大小的、毫不起眼的分类广告上。
那是一则“遗失声明”。
【遗失声明:本人许xx,不慎于8月14日在省纺织印染厂附近,遗失黑色公文包一个,内有技改方案草稿及重要票据若干。望拾到者速与本人联系,必有重谢。联系电话:xxxxxxx。】
江澈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上一世整理卷宗时,对这份“遗失声明”有印象。它被作为旁证,证明了那位技术员工作疏忽,丢失了重要文件,才导致了后续的“违-规操作”。
可现在,当这则声明,出现在许知远亲手制作的风筝上时,它的意义,就完全变了。
这不是旁证。
这是许知远在告诉后来者:问题,就出在这则声明里!
江澈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串联系电话上。
他没有立刻去想这个电话号码意味着什么,而是下意识地,用手指,在那串数字上,轻轻划过。
忽然,他的指尖,在一个数字上,停住了。
那个数字的印刷,似乎比旁边的数字,要模糊了那么一点点。
不,不是模糊。
江澈将手机凑得更近,光柱聚焦,他几乎把眼睛贴在了报纸上。
他看清了。
那个数字的油墨,不是印上去的。
而是用一种极其精细的笔,后天描摹上去的!有人,篡改了这则遗失声明上的一个数字!
这是一个精妙到令人发指的陷阱!
篡改报纸上的一个电话号码,让所有试图联系失主的人,都打去一个错误的号码。从而让那个真正捡到公文包的人,永远无法联系上失主。而那个藏着技改方案重大漏洞的公文包,也就此石沉大海。
是谁干的?
谁有这样的动机和能力,去篡改一则已经印刷好的报纸?
江澈感觉自己触摸到了一个巨大阴谋的边缘,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重新回到那张报纸上。
除了这个被修改的数字,还有别的线索吗?
他的目光,开始在那密密麻麻的铅字之间,进行地毯式的搜索。这一次,他找的不是内容,而是某种“记号”。
以许知远那种偏执的性格,他一定会留下更明确的指引。
很快,江澈就在报纸的另一面,一篇关于“青少年暑期安全教育”的文章里,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那篇文章里,有几个字,被人用钢笔,在
把这几个字单独挑出来,连在一起,是——
“柜,后,有,信。”
柜后有信!
江澈猛地抬起头,手电光射向他刚刚搬动过的那张笨重的老式办公椅。
他快步走过去,将椅子重新拖开。
然后,他蹲下身,将光柱打向椅子原来摆放的、靠着墙壁的那个角落。
墙角的地面上,积着厚厚的灰尘。但是,就在墙壁与地面的夹角处,有一块地砖,似乎与旁边的地砖,存在着一道极其细微的、不自然的缝隙。
江澈伸出手,用指甲在那道缝隙里一抠。
那块地砖,竟然被他轻易地撬了起来。
地砖
暗格里,静静地躺着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条形的包裹。
江澈的心脏,狂跳起来。
他伸手,将那个沉甸甸的包裹,从暗格里取了出来。
他解开外面那层已经有些发硬的油布,里面,是一卷被牛皮纸包裹的图纸,和一个用塑料袋密封的、老式的录音磁带。
找到了。
这就是许知远留下的,真正的“遗嘱”。
一股巨大的、如释重负般的狂喜,瞬间淹没了江澈。他甚至有种想当场把这盘磁带放出来,听一听里面到底录了什么的冲动。
他拿着那卷图纸和磁带,站起身。
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这间让他快要窒息的储藏室时。
“咳。”
一声轻微的、被刻意压抑住的、属于男人的咳嗽声,毫无征兆地,从他身后的门外,那片死寂的黑暗中,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