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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寒天咽泪吞齿碎 绝地呕心哺雏生(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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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几步冲到小忠云身边,一把将那冻得小脸发紫、浑身冰凉的小身子搂进怀里。

孩子本能地往她怀里拱,寻找着早已干瘪的奶头,哭声却更大了,带着委屈和本能的求生渴望。

虞玉兰用粗糙的手掌胡乱抹去孩子脸上的冰泪珠,抬眼望向河对岸。灰蒙蒙的天空下,是无边无际、同样灰蒙蒙的芦苇荡,在风中起伏,像一片绝望的死海。

她突然狠狠抹了一把自己的脸,粗糙的皮肤摩擦着,火辣辣的。

眼泪?哭有什么用?能哭出粮食来?能哭暖这冻透的破屋?能哭活地下的家蔚?她眼前清晰地浮现出丈夫咽气前那一刻: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她,那不是嘱托,不是留恋,是硬生生地把四个娃滚烫的性命,一股脑儿全塞进了她空荡荡、冷冰冰的怀里!那眼神是烙铁,烫得她灵魂都在抽搐。

她得活!她还得带着这四个娃活!不但要活,还得活得像个人样!

不能让人戳脊梁骨,说姬家蔚的婆娘和娃饿死冻死在苏北的野地里!

可这“活”字,重如千钧。灶台上那口生铁锅,锅底冷冰冰的,连着三天没冒过一丝热气了。

米缸早已见底,刮得比脸还干净。她得出去,去荒坡上挖那些刚冒出点嫩芽就被冻蔫的荠菜,去野地里拾那些被雪打湿、不易点燃的枯枝败叶,甚至,她盘算着去十几里外的堰南镇上,看看有没有人家需要缝补浆洗……可这四个娃怎么办?

最大的大兰才十六,终究是个半大的姑娘。她要看管精力旺盛、时不时想往外跑的十岁忠楜,要安抚胆小如鼠、见生人就哭的忠兰,还要寸步不离地哄着刚会走路、稍不留神就可能摔倒或冻坏的忠云。

大兰就是有三头六臂,也分身乏术啊!万一有个闪失……虞玉兰不敢想下去。

她站在空荡荡、四处漏风的堂屋里,目光茫然地扫过墙角那堆散发着霉味、棉花板结的破棉絮。

寒风从门缝、窗棂、墙缝里无孔不入地钻进来,发出呜呜的怪响,仿佛无数只冰冷的手在抚摸她的骨头。

就在这绝望的冰冷中,一个念头像冰层下的暗流,悄然涌动:住在邻村的大姐,虞玉梅。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虞玉兰的脸颊就“腾”地一下烧了起来,比被寒风抽打还疼。

当年她要嫁给穷得叮当响、只有一身硬骨头的姬家蔚时,大姐苦口婆心劝她:“兰啊,听姐一句劝,找个家里有几亩薄田的,踏实。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图他啥?就图那一身穷骨气?那骨气能当饭吃,能当衣穿?”那时的她,年轻气盛,梗着脖子,像头倔驴:“姐!你别管!我就相中家蔚这个人!他有骨气!有骨气的人,日子差不了!”话掷地有声,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如今呢?男人没了,留下四个张嘴的娃和一个漏风的破屋,自己落到山穷水尽,竟要厚着脸皮去求当年被自己顶撞过的姐姐搭救……这脸,往哪儿搁?这脊梁骨,还直得起来吗?

她低下头,怀里的小忠云还在本能地吮吸着干瘪的奶头,小嘴咂巴着,却吸不到一滴奶水,急得小脸皱成一团,又委屈地哼唧起来。

这细微的声音,像一把钝刀子,在虞玉兰的心上来回拉锯。她猛地咬紧了后槽牙,一股铁锈般的腥味在嘴里弥漫开来,那是咬碎了自己牙根的滋味。

她把那点可怜的自尊、那点虚无缥缈的骨气,连同牙根的碎末,一起狠狠地咽进了肚子里!骨气?骨气能当饭吃吗?能让娃们暖和点吗?能让他们不饿得直哭吗?

不能!只要能让这四个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活下去,别说去求姐姐,就是让她跪下来给任何人磕头,她也认了!这世道,活下去,比什么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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