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女生言情 > 河东与河西的故事 > 第33章 黑泥苦菜挖根咽 冷月仇种入心燃

第33章 黑泥苦菜挖根咽 冷月仇种入心燃(2/2)

目录

夜色,像泼墨一样倾倒下来,浓得化不开。

风,不再是白日的呜咽,而是变成了凄厉的嚎叫,在旷野上横冲直撞。

它粗暴地撕扯着草棚顶上稀疏的芦苇秆,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咯吱——”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将这可怜的栖身之所彻底掀翻。

棚内,寒气像无数根细密的冰针,从泥地的每一个孔隙里钻出来,刺透薄薄的草席,钻进人的骨头缝里,冻得人牙齿打颤。

虞玉兰将三个孩子紧紧拢在自己怀里,用单薄的、几乎没什么热气的破棉袄包裹着他们。

十三岁的忠楜半蜷着身子,膝盖习惯性地抵着娘瘦削的腰侧,少年的呼吸带着一种过早承担重负的粗重和压抑。八岁的忠兰把小脸深深埋进娘的臂弯,仿佛那里是世上最安全的港湾,白天挖到的几根宝贝茅根还紧紧攥在她小小的手心里。

五岁的忠云最是懵懂,也最是不安分,两条小腿在睡梦中仍不安地蹬踹着娘的肚子,小嘴里含混不清地嘟囔着:“鱼……小鱼……给娘吃……”

那白日里水洼中游弋的模糊影子,竟成了孩子饥饿梦境里唯一的亮色。

虞玉兰摸索着,触碰到忠云那双冻得像冰疙瘩似的小脚丫。

她心疼地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从草铺下摸索出一小把晒得干透的芦花,轻柔地塞进小女儿冰凉的腿间,希望能阻隔一丝地底的寒气。

就在这时,一股熟悉的腥甜猛地涌上喉头,她赶紧侧过身,用破棉袄的袖子死死捂住嘴。

剧烈的咳嗽像失控的风箱,猛烈地抽动着她的肩膀,每一次震动都牵扯着肺腑深处撕裂般的疼痛。

她咳得蜷缩起来,眼泪和冷汗混在一起。借着棚顶破洞漏下的一缕惨淡月光,她看到捂嘴的袖口上,又洇开了一小片刺目的、温热的暗红,像雪地里骤然绽开的、绝望的红梅。她喘息着,目光穿过摇晃的草帘缝隙,投向黑沉沉的远方。

河东的方向,隐约有几星昏黄摇曳的灯火,那是地主高大宅院的所在。

灯火的光晕里,似乎能看到高墙深院,闻到白面馒头的香气。

三妹虞玉菊托人偷偷捎来的口信,此刻像冰冷的蛇一样盘踞在她心头,就压在那张硌人的草席下:地主家缺个带小少爷的奶妈子,管一日三餐饱饭,就是得“手脚勤快,眼里有活”,得会看主子脸色,得能忍气吞声。

“娘……”一个压抑着愤怒和恐惧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少年人变声期的沙哑,“咱不去河东。”不知何时,忠楜已经醒了,黑暗中,他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燃烧着两簇小小的火焰。

“今儿下晌我去河汊子那边拾柴禾,碰见了河东回来的张大爷。他说……他说地主家的崽子,高兴了能骑在长工脖子上撒尿,不高兴了就拿马鞭子抽人!

那……那不是人过的日子!”少年说话时,拳头在黑暗中攥得死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咔吧”声,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十三岁,他已经能清晰地感受到“受辱”二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烫着他的灵魂。

草棚外的风还在嚎叫,芦苇秆摇晃得更凶了。黑暗里,虞玉兰摸着儿子紧绷的拳头,没说话。可那冷月底下,有什么东西,正悄悄在母子俩的心里,埋下了带仇的根……

目录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