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寄药解囊凝亲情.补身化怨见真心(2/2)
丁大柱从抽屉里拿出个小本子,蓝布封面,边角都磨白了,像块洗旧的蓝布条。
他翻开本子,里面夹着几张工业券,纸都泛黄了,却平平整整。
“这是我攒的,省了半年的,应该够。”
姬忠云从床上抬起头,头发乱得像堆草,眼睛红通通的:
“姐夫,那是你准备给东风买奶粉的……”
丁大柱的儿子丁东风,跟永海同岁,却因为营养不良,长得瘦小,像根没长开的豆芽菜,比永海矮了半个头。
丁大柱合上本子,语气很轻,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劲儿,像钉进木头的钉子:
“东风是我儿子,永海也是我外甥。
他们都是叶家和姬家的根,打断骨头连着筋,那个都是心头肉!
再说,家里更需要这个——文兰倒下了,这个家就少了根顶梁柱。”
第二天一早,姬忠兰揣着工业券去了供销社。
天刚蒙蒙亮,路两旁的白杨树像站着的哨兵,叶子上还挂着霜。
供销社的门刚开条缝,她就挤了进去,柜台后的玻璃柜擦得锃亮,像面镜子。
维磷补脑汁果然稀罕,柜台上摆着寥寥几瓶,玻璃瓶子在晨光里闪着光,像一块块透明的琥珀,里面的液体黄澄澄的,像融化的金子。
她小心翼翼地捧着四瓶补脑汁,手指都在抖——这一下,差不多花去了她半个月的工资,那工资是她手握方向盘磨出茧子换来的。
回到宿舍,她找了个硬纸盒子,里三层外三层地裹着补脑汁,又往里面塞了几件自己织的小毛衣,针脚密密的,像撒在地上的芝麻。
丁大柱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小袋奶粉,铁皮罐子上印着俄文字母,弯弯曲曲的像虫子爬,看着就稀罕。
“这是托人从哈尔滨捎来的,苏联进口的。”
丁大柱把奶粉放进盒子,罐子碰撞的声儿很轻,像小石子落在地上。
“给永海寄去,让他补补身子——听说这东西养人,喝了能长高。”
姬忠兰看着那罐奶粉,眼圈又红了,像刚哭过的兔子:
“大柱,这太贵重了……”
“再贵重也没人金贵。”
丁大柱封好盒子,用麻绳捆了十字,结打得又紧又牢,像系住了沉甸甸的牵挂。
他在上面工工整整地写上地址,每个字都像刻上去的,
“告诉娘和哥嫂,别惦记我们。
等这边秋收了,粮食打下来,我再想办法多寄点东西回去——面粉、豆油,能寄的都寄。”
包裹寄出那天,风挺大,吹得人眼睛疼。
姬忠云没去送,躲在宿舍里,看着墙上自己得的那些奖状,红的绿的,像一片小旗子。
她突然觉得眼睛发酸,像进了沙子。
从枕头底下摸出个布包,蓝底白花的,是娘给她缝的,里面是她这几年攒下的几块钱,钱角都磨圆了,是从牙缝里省出来的——馒头掰半块,咸菜少夹一筷子,慢慢攒的。
她犹豫了半天,手指把钱捏得皱巴巴的,还是把钱塞进了姬忠兰的口袋。
“姐,这个……也寄回去吧。”
声音低得像蚊子哼,脸却红得像晒过的番茄。
姬忠兰捏着那几块带着体温的钱,突然想起小时候,姐妹俩在南三河岸边挖野菜。
忠云总是把大的、嫩的都塞给她,自己捡小的、老的。
那时候的河水清得能看见水底的螺蛳,阳光洒在水面上,像铺了一层碎金子,姐妹俩的影子在水里晃啊晃,像两条快活的鱼。
包裹在路上走了二十多天。
等姬家收到时,南三河两岸的麦子已经抽出了穗,青幽幽的,像一片绿雾,风一吹,“沙沙”地响,像在说悄悄话。
虞玉兰拿着剪刀,手抖得厉害,剪了半天才把绳子剪断,像在拆一件宝贝。
当那四瓶维磷补脑汁露出来时,她的手止不住地抖,瓶子在阳光下闪着光,像四颗小星星。
“是忠兰寄来的!”
她举着瓶子,对着太阳照,里面的液体黄澄澄的,像融化的金子。
“这可是好东西,听说能治头晕!比当年的人参汤还管用!”
昊文兰凑过来看,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像熟透的樱桃:
“这得花多少钱啊……忠兰她们在东北,日子也紧巴……”
“钱是人挣的,病可不能拖。”
虞玉兰拧开一瓶,倒出一点在勺子里,那液体稠乎乎的,像蜂蜜,“文兰,你先喝。
喝好了,才能帮着楜子干活,才能看着永海长大。”
昊文兰摆摆手,手心都在冒汗:
“娘,还是给永海吧,孩子正是长身子的时候——他是姬家的根苗,得壮壮实实的。”
“都有,都有。”
虞玉兰把勺子递到昊文兰嘴边,像喂小时候的楜子。
“忠兰说了,她还会寄来的。
大柱也说了,秋收后再给咱寄奶粉——那东西是洋玩意儿,听说喝了能长个子,比吃十个鸡蛋还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