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利欲熏心分旧队.亲缘泣血挽同胞(2/2)
咱桑刁两姓拧成一股绳,好好干,响应号召‘抓革命,促生产’,让河东的田里长出更多金疙瘩来!”
“就是!分了队,我们单干!保证超额完成公粮,支援国家建设!”
另一个声音喊道,带着一种脱离泥潭般的兴奋。
“对!分!坚决要分!”
“不分没活路了!”
群情激愤,小小的堂屋如同一个即将炸开的火药桶。
桑羲真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那是一种即将攫取到某种利益的亢奋。
他瞥了一眼角落里的田慧正。
田慧正低着头,缩着肩膀,像只受惊的鹌鹑,感受到桑羲真的目光,他下意识地挺了挺佝偻的背,脸上挤出几分讨好的笑容,又带着点急于撇清什么的惶恐。
就在这喧嚣几乎要掀翻屋顶的时候,堂屋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被推开了。
冷风呼地灌进来,吹得桌上的煤油灯火苗剧烈摇晃。
昊文兰裹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头巾,平静地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一脸阴沉的田慧龙。
屋内的喧闹声像被突然掐住了脖子,瞬间低了下去,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烟草燃烧的滋滋声。
所有的目光,惊疑的、不屑的、审视的,都聚焦在门口这两个不速之客身上。
桑羲真眉头一皱,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悦和居高临下:
“昊文兰?你来干啥?这是我们桑刁两家的事!”
昊文兰像是没听见他话里的刺,平静地走进来,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田慧正身上。
田慧正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眼神躲闪着,下意识地往人群里缩了缩。
“桑队长,”昊文兰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屋里的杂音。
“分队的事,大队于主任在操心。
我今天来,不为别的,只为田家兄弟的家事。”
她转向田慧正,语气平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慧正大哥,你家老母亲托我捎个话。
昨晚上,老人家心口疼的老毛病又犯了,在炕上翻腾了大半宿,嘴里一直念叨着你和慧龙的小名。”
田慧正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褪尽,嘴唇哆嗦着:
“娘……娘她……”
“老母亲流着泪跟我说,”
昊文兰的目光紧紧锁住田慧正。
“她说,她这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了。
她不怕死,就怕闭眼前,看到两个亲生的儿子,为了一块地、一个生产队的名头,成了仇人!
她说她糊涂,想不明白,这‘革命’再大,还能革掉血脉亲情?
还能革掉她身上掉下来的两块肉?”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带着一种朴素的、撼动人心的力量。
田慧正的脸色由白转红,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像条离了水的鱼。
“哥!”一直沉默的田慧龙突然爆发了,他一步跨到田慧正面前,眼睛赤红,声音嘶哑。
“你摸着自己的良心!分家那会儿,爹娘把河东那块离水渠最近的肥田给了谁?!
是给了你!就因为我是老二!
河西那块涝洼地,年年收成没个准,分给了我!
我田慧龙说过半个‘不’字没有?
我媳妇抱怨过一句没有?没有!”
他激动地挥舞着手臂,手指几乎戳到田慧正的鼻尖,
“这些年,哪次你那块田浇水排涝,不是我和你家孩子一起下死力?
你老婆跟我媳妇拌嘴,我哪次不是先骂自己屋里人?
为啥?就因为你是我哥!一个娘胎里爬出来的亲哥!”
他胸膛剧烈起伏,喘着粗气,死死瞪着田慧正:
“现在好了!你嫌河西的地拖累你了?
嫌我这个兄弟拖累你了?
要借着‘革命’的东风,一脚把我们踹开,去攀桑刁的高枝?
田慧正!你的心,让狗吃了?还是让这‘革命’的邪火烧糊了?你忘了爹死前咋拉着咱俩的手说的?
‘兄弟同心,黄土变金’!这金子在哪儿?
在你心里,还抵不上桑羲真给你画的那张‘河东’的大饼吗?!”
田慧龙的话,像一把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田慧正脸上,烫在所有在场人的心上。
堂屋里死一般寂静,只有田慧龙粗重的喘息声和煤油灯芯燃烧的噼啪声。
桑羲真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那个镯子在他腕子上闪着冰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