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融雪时的冰棱(1/1)
檐下的冰棱滴下水珠时,思砚正蹲在院角看融雪。阳光透过薄云落在雪地上,反射出晃眼的白,薄荷田的雪化得最快,露出黑褐色的泥土,像幅水墨画里未干的墨。冰棱挂在凉棚的竹条上,长短不一,像串透明的玉坠,水珠落在青石板上,“嗒嗒”的响,像在数着春天的脚步。
“别蹲太久,地上潮。”苏晚提着木盆出来,里面是刚泡好的豆芽,白胖的芽瓣上还沾着点泥,“晒晒太阳,等会儿炒豆芽吃,配着酸菜正好。”她指着檐下最长的那根冰棱,“像你画的梅枝,直愣愣的,却透着股亮。”
林砚扛着梯子从柴房出来,要去够最高的冰棱。“张叔家的小子想要这个,”他把梯子靠在凉棚柱上,“说冻在水缸里,能凉快到夏天。”他踩着梯子往上够,冰棱“咔嚓”一声断了,水珠溅在他手背上,凉得他一缩,“这东西看着结实,其实脆得很。”
思砚捡起地上的冰棱,阳光照在上面,能看见里面裹着的小尘埃,像幅凝固的雨景。他突然想画下来,赶紧跑回屋取画具,等拿着纸笔出来时,冰棱已经化了小半,尖部变得圆滚滚的,像颗流泪的水晶。
“得快点画,”林砚在旁边笑,“这东西比你画的蝉蜕还不经留。”思砚赶紧落笔,用淡墨勾勒冰棱的轮廓,再用留白表现透明的质感,水珠滴落的瞬间用浓墨点了点,像把时间钉在了纸上。
外婆坐在竹椅上,翻晒着去年的薄荷干,绿得发黑的叶片在融雪的湿气里慢慢舒展,透出点清苦的香。“等天暖了,就把这薄荷种下去,”她把叶片摊在竹筛里,“你娘当年总说‘旧叶能发新苗,旧日子能长出新盼头’。”思砚的笔尖顿了顿,冰棱的边缘多了道弯,像被回忆压出的痕。
午后,来老先生带着幅《冰嬉图》过来,画里的孩童在冰上追逐,冰面的裂纹像张细密的网。“你看这冰,”他指着画,“得画出反光,才显得滑。”思砚看着自己画的冰棱,果然缺了点亮,赶紧调了点钛白,在冰面轻轻扫了扫,顿时有了透光的感觉。
林砚把冰棱放进陶罐,埋在院角的阴凉处。“说不定能存到开春,”他拍了拍手上的泥,“到时候给你画《春冰图》当模特。”苏晚端来刚蒸的萝卜糕,放在画案上,热气腾腾的,“配着酸菜吃,暖乎。”思砚咬了口,萝卜的甜混着酸菜的酸,像把冬春的味道嚼在了一起。
傍晚收工时,冰棱的画已经晾在窗台上,和窗外的融雪互相映照,像两个孪生的透明世界。林砚在修补被雪压弯的竹篱笆,苏晚在给菜畦翻土,准备种新的薄荷,外婆坐在凉棚下,数着今天化了多少冰棱,说“再过十天就能闻见槐花香了”。
思砚捧着画坐在青石板上,看最后一缕阳光落在冰棱的画稿上,钛白的反光像撒了把碎金。他想起冰棱里的尘埃、融化的水珠、外婆的话,突然觉得这融雪时的冰棱,像个透明的信使——藏着冬天的冷,带着春天的暖,把日子里的新旧、盼头都裹在里面,脆得一碰就碎,却在融化时,滋润了泥土里的新苗。
夜风带着融雪的湿气吹进来,画稿上的冰棱在月色里泛着淡光。思砚知道,等明天太阳升起,檐下的冰棱会更少,可泥土里的薄荷会悄悄发芽;等画里的冰棱褪了色,他会画新的春景,让这融雪时的透明记忆,留在墨里,提醒自己每个冬天的结束,都是春天的开始,像冰棱化成的水,温柔地推着日子往前走,鲜活而充满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