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张婶拉邻,细算各家房屋积(2/2)
老周站在院门内,手里拎着喷壶,正在给月季浇水,花朵沾水,红得发亮。
“老周,你家面积——”
“证件没在家,看不了。”老周笑得客气,却半步不让,喷壶的水珠有意无意往外溅,张婶往后退,鞋帮湿了。
第五站:刘寡妇家。
刘寡妇正晾尿布,见张婶过来,赶紧抱起孩子:“哎呀,孩子哭,我得去张婶家借酱油!”
一溜烟跑了,只剩尿布在风中“啪啪”响,像给小路鼓掌送行。
张婶站在巷口,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落在墙上,像一根瘦长的问号。
回到家,张婶把小本子摊在油灯下,一页一页翻。
“王家85,赵家75,林家120,老周80,李叔60……”
她拿指甲在“80”上划啊划,纸面被划出深深的沟,仿佛这样就能多划出几平。
丈夫在桌边修收音机,烙铁“嘶”地冒白烟,抬头看她:“别瞎折腾了,有证就算,没证不算,早点睡。”
张婶没听见,她又在“120”旁边写了个“柴房?”打个问号,又划掉,又写上,又划掉。
油灯的光把她的影子投到屋顶,影子随着火苗一晃一晃,像一面被风撕扯的旗。
第二天一早,霜更厚。
张婶又抱着小本子去村委会,想“查档案”。
文书小赵把她拦在门外:“档案不能随便看,您家有疑问,等测量队来,现场指认。”
她站在台阶下,哈出的白气在冷空中凝成霜,挂在眉毛上,像撒了一把碎盐。
支书路过,拍拍她肩膀:“张婶,别折腾了,面积是实测,不是算出来的。”
一句话,像一桶凉水,把她心里最后一点火星浇灭。
她低头往家走,鞋底踩碎霜花,“咔嚓咔嚓”,像算盘珠散落一地。
路过林家小院,她忍不住往里望:
赵秀兰正扫雪,雪粒在她扫帚下飞成银粉;
林建国在擦证,证件在阳光下闪出温润的光;
晓梅在背英语,声音清亮,像山涧滴水;
晓阳追着铁皮青蛙,笑声一串,撞在墙上又弹回来。
张婶突然有点恍惚:
也许,120平不是算出来的,是一砖一瓦垒出来的;
也许,自己跑断腿,也跑不出“踏实”二字的圈。
她低头看看小本子,纸边已被她攥得发毛,像只被揉皱的麻雀。
她叹了口气,把本子合上,塞进兜里,手却不再攥得那么紧。
风一吹,霜花从杨树枝头落下,纷纷扬扬,像一场细小的雪。
张婶走在雪里,背影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一个黑点,和一个渐渐松开的掌心。
太阳完全升起,霜花开始融化,地面湿漉漉,像被夜露洗过。
林家小院,建国把证件收回红布包,秀兰把腌菜缸盖严,晓梅的英语背到“suess”,晓阳抓住青蛙,大喊:“我逮住‘福气’啦!”
阳光照下来,每个人的脸上都镀了一层金。
而在村路的尽头,张婶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她一步一步往家走,嘴里不再念叨“多几平”,而是轻声哼起小曲——
“……有证就算,没证不算,踏实过日子,比啥都强……”
曲调不高,却顺着融化的霜水,慢慢渗进泥土里,像一粒种子,悄悄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