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惊雷骤雨(2/2)
“虎蹲炮”首战告捷,其强大的近程压制力和良好的机动性得到了前线将士的一致好评。捷报传回,朱棣大悦,下令加紧生产,尽快装备更多部队。
接连不断的技术突破和战场胜利,如同阵阵惊雷,震撼着北平等地,也终于引来了不可避免的骤雨——来自朝堂之上、以周铎为首的保守势力的反扑,达到了一个新的高潮。
这一次,周铎不再仅仅纠缠于物料损耗或管理细节。在一份措辞严厉的奏章中,他直接指控凌云及其领导的天工院“恃宠而骄,靡费国帑,所造奇技淫巧之物,虽有小利,然坏人心术,动摇国本”,更直言“凌氏之学,非圣无法,标新立异,长此以往,恐使工匠弃本逐末,士卒恃器而骄,礼崩乐坏之源也!”
这份奏章,将技术问题直接上升到了意识形态和治国理念的层面,攻击的矛头直指凌云所倡导的“格物”理念本身。更厉害的是,周铎联合了一批御史言官,以及部分对燕王权重日益不满的宗室、勋贵,形成了不小的舆论压力。甚至北平城内,也开始流传一些谣言,说天工院“以童男童女祭炉”、“行魇镇之术”,才造出那些骇人的利器。
这股风浪甚至影响到了天工院内部。一些原本就对学习数学、物理感到吃力的年轻学徒,在家人和外界流言的影响下,产生了动摇和恐惧心理。工匠之间也出现了窃窃私语,担心有一天会被视为“异端”而受到牵连。
压力如同乌云般笼罩下来。朱棣虽然信任凌云,但面对如此汹涌的舆论攻势,尤其是涉及“祖宗法度”、“圣人之道”的大帽子,也不得不有所顾忌。他召见凌云,语气凝重地将周铎的奏章内容大致转述,然后问道:“凌云,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对此,你可有话说?”
凌云心中早有准备。他知道,这场争论无法避免,是新旧观念必然的碰撞。他深吸一口气,从容应答:“王爷,周长史所言,无非‘义利之辩’,‘本末之辨’。然其只见器物之‘利’,未见器物背后‘强国’之‘义’;只知农耕之‘本’,不知工械强则农桑亦兴之理。昔日黄帝造舟车,周公制礼乐,皆乃器以载道,利国利民。臣所致力的标准、流程,乃是‘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此正合圣人所言!天工院所造之火铳火炮,是为保境安民,使将士少流血,此非大仁大义乎?至于靡费之说,试问,是平日研发所费多,还是战事延长、城池沦陷、百姓流离所失多?”
他顿了一顿,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王爷,是非功过,当以实绩论!若无‘惊雷铳’、‘虎蹲炮’,涿州能否守住?粮道能否保全?数千将士的性命,难道抵不过些许研发耗用?若因迂腐之见,自废武功,致使强敌破关,山河破碎,那时节,谁又来承担这动摇国本之罪?!”
凌云的一番话,掷地有声,将技术提升到了家国存亡的高度。朱棣本就是雄才大略、注重实效之主,听了这番辩解,心中的天平再次倾斜。他想起前线将士因新式装备而提升的士气,想起平安大军在新型火器下的挫败,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罢了!”朱棣一挥手,“孤心中有数。你只管专心做事,外面那些风言风语,孤自会处置!不过,树大招风,你也需稍加收敛,尤其是那‘云枢阁’,更要严加管理,勿授人以柄。”
虽然暂时顶住了压力,但凌云知道,周铎等人绝不会善罢甘休。而江南那边的“风信”,也在这纷乱的局势中,悄然发生了变化。
马三宝再次带来消息:江南方面似乎察觉到了北平的政治风波,最新的接触变得更加隐晦和谨慎。他们没有再直接送来敏感的技术物品,而是通过一家看似与天工院有正常生铁贸易往来的商号,转交了一本手抄的、看似是数学和几何学的笔记。笔记的内容初看并无特别,多是些《九章算术》已有的内容,但在一些边角注释和图形中,却隐约透露出一些与当前主流算法不同的、更为简洁高效的演算方法,甚至有几个符号,让凌云联想到后世才出现的代数符号雏形!
“对方这是在展示他们的‘软实力’。”凌云对马三宝分析道,“他们不再仅仅炫耀资源,而是开始展示学问底蕴。这本笔记,是在告诉我们,他们那里不仅有物,更有人才,有不同于北方的学术思想。”
这无疑是一个更聪明、也更难对付的对手。他们似乎深谙“润物细无声”的道理,试图从思想层面进行渗透和吸引。
内有权臣攻讦,外有神秘势力诱惑,天工院仿佛行驶在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凌云站在“云枢阁”的露台上,望着远处阴沉的天空,一场真正的暴风雨,似乎即将来临。他握紧了拳头,目光坚定。无论风雨多大,他必须守住这片点燃工业之火的家园,并将它烧得更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