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残灯照影(1/2)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不再是忘川的冰冷死寂,也不是灰烬之海的麻木消磨,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本源的、彻底的枯竭与破碎感。陈七童的意识如同一缕残烟,在虚无的深渊中飘荡,没有方向,没有时间,只有永恒的坠落。
他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感觉不到疼痛,甚至感觉不到“自我”。唯有心口那一点几乎完全熄灭的、带着最后一丝执拗温度的星火,还在证明着他未曾彻底消散。
那星火微弱得可怜,仿佛下一刻就会融入周围的黑暗。但在那极致的黯淡深处,却有一点奇异的变化正在发生——原本黄豆大小的、相对浑圆的光点,在经历了纸傀转化和阴佩炸裂的极致压榨后,其形态似乎被强行“锤炼”得更加凝实,边缘不再模糊,反而呈现出一种极其细微的、棱角分明的质感,如同……一粒被粗糙切割、却顽强不灭的碎钻。
它的光芒不再摇曳,而是以一种极其缓慢、却异常坚定的频率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仿佛在从周围的虚无中,汲取着某种微不可查的养分。这养分并非来自阴佩——阴佩已经碎了,那层恒定的冰凉屏障消失了。这养分,似乎源自他这具躯壳最深处,源自那与幽冥凶器融合的骸骨本质,源自那历经磨难不曾磨灭的意志本身。
在意识的混沌深处,一些破碎的画面如同水底的泡沫般浮现、炸裂:
爷爷佝偻着背,在昏黄的油灯下,枯瘦的手指捻着染血的细毫,点在纸马空洞的眼窝……“纸扎匠,童子不点睛……”那声音温暖而沧桑,却带着化不开的忧虑。
瘸叔沉默地扛着冰冷的尸体,走在夜色弥漫的青石板路上,背影如山,最终却化作了骨牢中决绝的推送……“活下去,七童……”
瞎婆枯槁的手指捻着线香,青烟缭绕中,浑浊的眼中倒映出他六岁那年坟头点睛的血光……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消散在香火气里。
慧明师傅掌心那盏温暖的心灯,驱散着他额头的幽冥印记,佛号低沉而平和……“灵台方寸,守心如一……”
阿阴坠入轮回井前,最后回望的那一眼,清澈的瞳孔里映着他狰狞的凶骸之躯,却依旧喊着:“哥……”
还有篾玉艄公,斗笠下那两点昏黄的目光,如同看透了宿命,沙哑的声音在忘川水声中回荡:“持玉叩门……生死自择……”
这些面孔,这些声音,这些烙印在灵魂深处的片段,如同走马灯般旋转,最终,都化作了支撑那点魂灯碎钻不肯熄灭的燃料。
不能死……还不能死……
他还有承诺未曾兑现,还有真相未曾查明,还有仇……未曾得报!
那点魂灯碎钻,猛地搏动了一下,光芒似乎极其微弱地……亮了一丝。
坠落感开始减缓。虚无的黑暗中,渐渐出现了些许模糊的感知。
首先是痛。
并非某一处的剧痛,而是弥漫性的、深达骨髓与灵魂的虚弱之痛。仿佛整个存在都被抽空,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布满裂痕的壳子。每一寸“肌肤”,每一丝“意念”,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然后是冷。
一种失去了阴佩温养后,赤裸裸暴露在空气中的、源自幽冥本质的冰冷。这冰冷从他心口那点魂灯碎钻为核心,向四肢百骸蔓延,冻彻灵魂。
最后,是味。
一股极其浓郁、苦涩中带着一丝奇异腥甜的药味,正被一股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渡入他的喉间。这药味不同于李嬷嬷送来的汤药,更加复杂,更加……富有灵性?药力化开,如同一股温热的暖流,开始缓慢地浸润他干涸的经脉,抚慰着那无处不在的虚弱之痛,甚至……对他心口的魂灯碎钻,都产生了一丝微弱的滋养效果。
是谁?
陈七童的意识艰难地挣扎着,试图冲破黑暗的束缚。
他感觉到,有一只微凉而稳定的手,正搭在他的腕脉上。那手指似乎蕴含着某种独特的气息,并非真气,更像是一种……草木精华凝聚的生机之力?这股力量小心翼翼地探入他的经脉,似乎在仔细探查着他体内那一片狼藉的状况。
是孙大夫。
陈七童的心中瞬间明了。昏迷前最后的印象,便是孙大夫那复杂的神色和喂他服下丹丸的动作。
他为何要救自己?是医者仁心?还是……另有所图?
陈七童不敢有丝毫放松。他强行收敛着魂灯碎钻的光芒,将其伪装得更加黯淡、更加混乱,同时将腰部核心那丝寂灭本源死死镇压,不露丝毫痕迹。他“看”到孙大夫的真气在自己那如同废墟般的经脉中巡行,时而停顿,时而加速,最终,那真气流露出了明显的凝重与……困惑。
“怪哉……魂伤入髓,本源枯竭,按理早已灯灭人亡……为何这点生机竟如此顽强?似有外力强行续命,却又寻不到根源……还有这经脉骨骼,坚韧异常,绝非寻常孩童……”孙大夫的低语声,断断续续地传入陈七童模糊的感知中。
果然,他看出了异常。
陈七童心中冷笑,更加不敢苏醒,只是维持着那种濒死的状态,暗中引导着那药力的暖流,优先滋养着魂灯碎钻和修复着最严重的经脉损伤。
时间在黑暗与痛苦的感知中缓慢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两天。
陈七童感觉到,那温热的药力持续不断地注入,孙大夫似乎每日都会来为他诊脉、施针、喂药。他的手法极其高明,银针刺穴精准地疏导着郁结的气血,药力也并非蛮补,而是如同春雨般润物细无声,一点点修复着他破损的根基。
在孙大夫不遗余力的救治和他自身意志的引导下,那点魂灯碎钻的光芒,终于稳定了下来,虽然依旧微弱,但不再有熄灭之忧。甚至,其表面的棱角似乎被药力滋养得稍微圆润了一丝,搏动也更有力了一些。体内的虚弱之痛减轻了不少,虽然距离恢复行动力还差得远,但至少意识变得清晰了许多。
他能“听”到孙大夫偶尔与药童的对话,内容多是关于药材的炮制,偶尔会提及王府的动向。
“……王爷震怒,祠堂封闭,任何人不得靠近……”
“……张管事加大了巡查力度,尤其是夜间……”
“……小姐受了惊吓,一直高热不退,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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