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命脉（2/2）

那里，依旧是一片空洞的漆黑，没有瞳孔，没有神采。

但在那片纯粹的黑暗中央，却悄然浮现出了一道极细的血色纹路。

那道血纹的形状、弧度，与他识海中那道被“命脉”阶梯撕开的裂痕，一模一样！

一个惊人的念头，如闪电般划过脑海。

萧云归浑身一震，瞬间明白了所有！

“他们……不是傀儡……”他喃喃自语，声音低沉而沙哑，“他们是我被祭坛抽离出去的残念所化！我的悔恨、我的不甘、我的怨愤……是我自己，成了自己的守关者！”

就在他明悟的这一刻，阶梯的缝隙中，一缕微弱的残魂缓缓浮现。

那是雪耳郎，他此刻七窍流血，面容扭曲，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着萧云归嘶吼道：

“三句真言……我……我还没说完……”

“第三句是……”

“‘你每斩一次我，就离……无我……更近一步’！”

话音落下的瞬间，雪耳郎的残魂再也无法维持，如同被风吹散的沙画，彻底化作飞灰，消散于无形。

“无我……”萧云归咀嚼着这个词，眼中的迷茫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决然。

他缓缓握紧了手中的归一剑，剑身发出一阵清越的龙吟，仿佛在为他的觉悟而欢欣。

“原来如此。”他低声对着那七名影碑使说道，仿佛在对着镜中的自己说话，“你们不是我的敌人，你们……是我本就该斩去的执念。”

他主动向前踏出一步。

那七名影碑使像是被触动了机关，剑阵瞬间发动，七道蕴含着毁灭气息的漆黑剑光，从七个不同的角度，如毒蛇出洞，直刺萧云归的要害！

这一次，萧云归不闪不避，不挡不让。

他甚至散去了周身的护体剑气，就这样迎着那七道死亡剑锋，平静地走了过去。

噗！噗！噗！

利刃贯体的声音接连响起。

七道剑光毫无阻碍地穿透了他的半透明身躯，带出大片破碎的光屑。

他的神魂之体，在这一刻，像是被巨力撕裂的布帛，从被刺穿的部位开始，寸寸碎裂，眼看就要彻底湮灭！

灰奴儿发出凄厉的尖叫，几乎要不顾一切地冲上去。

然而，就在那神魂即将崩溃的临界点，萧云归引动了《斩我经》的第二重奥义！

“斩形我·烬燃！”

他以自己仅存的、最纯粹的剑心为薪柴，点燃了识海中那份最深沉、最痛苦的执念——“悔恨”！

悔恨当年为何没能早些看清师尊的真面目，悔恨为何要逞强去断江救人，结果却为人作嫁，悔恨自己一手创立的归一剑道被窃……所有的悔恨，在这一刻都化作了燃料！

无形的火焰，自他残破的神魂之躯内部轰然燃起！

这不是毁灭之火，而是涅盘之炎！

那七名正欲抽剑的影碑使，身体猛地一僵，竟同时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哀鸣！

那哀鸣中，充满了痛苦、解脱，以及一丝回归的渴望。

他们手中的漆黑长剑，寸寸崩断，化作黑烟消散。

而他们的身体，则化作七道最纯粹的光点，不受控制地倒飞而回，悉数融入了萧云归燃烧着熊熊烈焰的身躯之中！

每融入一道光点，萧云归破碎的身躯就愈合一分，他识海中的裂痕也弥合一丝。

当七道光点全部融入后，他原本半透明的身躯，竟变得前所未有的凝实与强大！

阶梯再次剧烈震动，但这一次不再是吞噬，而是臣服。

阶梯表面，那一道道狰狞的血色纹路，如潮水般褪去，露出了其本来的面目——那是由无数断裂的古老剑脊，以无上伟力熔铸而成的登天之路。

一行古朴的篆字，在阶梯的起始处缓缓浮现：

“命脉已通，归者可入。”

萧云归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那气息中，仿佛都带着一丝斩尽尘埃的锐利。

他抬头望去，阶梯的尽头，一座井的轮廓终于变得清晰可见。

那是一口……井口朝下的井。

幽暗深邃的光芒在井口内缓缓涌动，仿佛连接着某个未知的深渊，要将世间万物都吞噬进去。

井壁之上，密密麻麻地刻满了三个字——萧云归。

成千上万个“萧云归”，每一笔，每一划，都是用早已干涸的血写成，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绝望与宿命感。

灰奴儿颤抖着跟在他的身后，看着那口诡异的血字井，泪水忍不住滑落：“主人……我们……我们还回得去吗？”

萧云归的脚步停在阶梯的最后一级，距离那倒悬的轮回井仅有一步之遥。

他没有回头，声音却异常平静，带着一种洞穿了宿命的淡然。

“回去，不是为了逃命。”

“是为了让‘命’，不再轮回。”

话音刚落，他识海深处，那位与他容貌一般无二的未来之身，依旧盘坐如初，却再次低语，那声音比之前更加决绝，更加冰冷：

“这一次，我们不是去改命——是去断命。”

地宫的尽头，风雪不知何时悄然涌起，环绕着那口轮回井。

风雪之中，一道微不可见的裂痕，在虚空中悄然浮现，仿佛有一位来自遥远未来之人，正隔着时空之门，缓缓将手推向门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