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髀肉复生泪,桃源起高楼(2/2)
这已经是他们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了。
简雍喝了一口酒,苦笑道。
“大哥,你说咱们这是图什么啊?”
“跟着你这些年,打了多少仗?输了多少次?”
“如今窝在这新野,连顿饱饭都吃不上。”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他说得很丧。
但没有怨怼。
只是单纯的,迷茫。
刘备没有说话。
他只是端着酒杯,看着杯中那浑浊的酒水。
许久。
他突然放下酒杯,撩起自己的衣袍。
然后,所有人都看到了。
那双曾经强健有力的大腿上,此刻,赫然长满了松弛的赘肉。
刘备盯着那些赘肉,眼眶,红了。
“我刘备,半生戎马。”
“从涿郡起兵,到如今困守新野,整整二十年。”
“二十年间,我东奔西走,朝不保夕,从未有一日安稳。”
“如今,困守于此,无所事事,连骑马都少了,竟长出了这些……废肉。”
他的声音,越来越哽咽。
“我今年,已经四十有六了。”
“可我一事无成。”
“无尺寸之地,无容身之所,连自己的兄弟,都保护不了……”
“我这半生,到底在干什么啊……”
说到最后。
这位半生枭雄,竟伏案痛哭,泪如雨下。
简雍等人,亦是红了眼眶。
他们想要安慰。
却不知从何说起。
因为,这就是现实。
残酷的,无法改变的,现实。
屋外,春雨淅沥。
屋内,一片死寂。
只剩下,那压抑的哭声,在这破败的县衙中,久久回荡。
……
与此同时。
千里之外的太行山。
桃源镇。
这里,是另一番景象。
春雨过后,万物复苏。
新修的水泥大道上,商队络绎不绝。
田野里,翠绿的麦苗在春风中摇曳,长势喜人。
城墙之上,黑甲士兵来回巡逻,军容严整。
工坊区,传来水力锻锤震耳欲聋的轰鸣。
学堂里,孩童们的读书声,清脆响亮。
一切,都在蓬勃生长。
一切,都充满了希望。
城南,一片新开辟的空地上。
一座占地百亩的巨大建筑,正在拔地而起。
那是,军事学院。
赵沐笙亲自设计的,用来系统化培养军官的,战争机器。
建筑工地上,数百名工匠挥汗如雨。
水泥搅拌机轰鸣作响,一车车灰白色的混凝土,被源源不断地运到工地。
木制的脚手架,层层叠叠,直冲云霄。
监工的声音,此起彼伏。
“快!再快点!”
“主公说了,这军校必须在三个月内完工!”
“谁敢偷懒,扣工分!”
工匠们不敢怠慢,拼了命地干活。
因为他们知道。
主公从不食言。
只要按时完工,不仅有丰厚的工分奖励,还能分到额外的肉食。
在这个乱世。
能吃饱饭,就是最大的幸福。
……
议事厅。
赵沐笙站在巨大的沙盘前,手中握着一根木杆,正在推演着什么。
沙盘上。
密密麻麻的旗帜,代表着天下诸侯的势力范围。
北方,是曹操的深蓝色。
河北,是袁绍苟延残喘的暗红色。
荆州,是刘表的淡黄色。
江东,是孙权的碧绿色。
而太行山,则插着一杆独特的黑色旗帜。
那是,桃源镇。
赵沐笙盯着沙盘,眼神深邃。
官渡之战后,天下格局已定。
曹操一家独大,接下来必然会全力消化河北。
这,是他最宝贵的战略缓冲期。
他必须抓住这个窗口期,将桃源镇的实力,再提升一个量级。
工业,农业,军事,教育,医疗。
全方位的,碾压式的,发展。
等到曹操回过神来,桃源镇已经将是一头,彻底成型的巨兽。
到那时。
就算是曹孟德,也得掂量掂量,是否有资格,来动他这块肉。
“主公。”
一个温柔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赵沐笙转过头。
阿萤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托盘上,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
少女小心翼翼地将茶杯放在桌案上,然后退到一旁,安静地站着。
她学着孙芷君平日里的样子,想要照顾夫君。
但她不太会。
所以,只能笨拙地模仿。
赵沐笙看着少女那认真的小脸,心中一暖。
他走过去,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烫。”
他皱了皱眉。
阿萤的小脸瞬间垮了下来。
她低着头,小声嘀咕。
“孙姐姐说,要趁热喝……”
“我,是不是又做错了?”
赵沐笙失笑。
他揉了揉少女柔顺的银发。
“没有做错。”
“只是下次,稍微凉一点再端过来。”
阿萤的眼睛亮了。
“嗯!”
她用力点头,像只得到夸奖的小猫。
赵沐笙看着她,心中突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天下再乱,战火再起。
只要有这个少女在身边。
他就有了,守护的意义。
他将茶杯放下,拉着阿萤的手,走到窗边。
窗外。
春日的阳光,洒在这片生机勃勃的土地上。
新修的房屋,整齐划一。
街道上,镇民们脸上洋溢着笑容。
孩童们在街角追逐嬉戏,笑声清脆。
这,就是他的桃源。
这,就是他要守护的,全部。
“阿萤。”
“嗯?”
“你说,这个世界,会变好吗?”
少女歪了歪头,想了想。
“不知道。”
“但夫君在的地方,就是好的。”
她的回答,很简单。
也很纯粹。
赵沐笙笑了。
他将少女拥入怀中,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头顶。
“你说得对。”
“我在哪里,哪里就是桃源。”
窗外,春风拂面。
远处,传来工地上的号子声。
这个世界,依旧混乱,依旧残酷。
但在这座小小的城池中。
希望,正在悄然生长。
而在千里之外的新野。
那位半生漂泊的枭雄,正伏案痛哭,为自己髀肉复生而悲。
两个男人。
同样的乱世。
却是,截然不同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