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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风筝误(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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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宁海的肩背肌肉瞬间绷紧,杀意凝成实质。

就在华妃抬头的刹那,假山另一侧的小径上,传来了甄嬛的声音,带着寻人不见的嗔怪。

“淳儿,你跑这儿来了,可叫我好找。”

甄嬛扶着佩儿的手,姗姗来迟。

话音未落,她便看见了从假山后走出的华妃,脸上的笑意霎时凝固。

周遭的虫鸣与风声,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一切都沉寂下来。

华妃的目光越过甄嬛,像两根冰锥,钉在她身后那个摇摇欲坠的纤弱身影上。

淳常在的脸,已经看不到一丝血色。

假山石的阴影里,一抹鹅黄色的衣角无声掠过,趁着这死寂的对峙,迅速没入层层叠叠的花木深处。

曹贵人拉着袖音,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

她嘴角那丝笑意,在树影间若隐若现,意味深长。

这出好戏,才刚刚开锣。

“臣妾给华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甄嬛的脑中飞速盘算,身体已本能地屈膝福身。

她微侧过身,用自己已渐笨重的身躯,将身后的淳常在牢牢护住。

这个动作,像是一根针,刺醒了吓傻的淳常在。她赶紧跟着行礼,身子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华妃眼皮都未曾撩一下,仿佛行礼的甄嬛只是空气。

她踩着三寸高的花盆底,一步,一步,走下台阶。

鞋底的流苏摇晃着,每一下,都踩在人的心跳上。

她径直踱到淳常在面前。

那点缀着红宝石的鲜红护甲,在日光下折射出妖异的光,几乎要碰到淳常在的额头。

“淳常在,你在这儿做什么呢?”华妃的声音懒洋洋的,甚至带着一丝笑意,可每个字都透着能把人冻僵的寒气。

“我……我来找……找风筝……”淳常在哆哆嗦嗦地回话,声音细得像蚊子叫。

甄嬛心头一紧,立刻抢着开口:

“回娘娘,是臣妾的不是。淳妹妹年纪小,一时贪玩,弄断了风筝线,心里着急,这才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扰了娘娘清净,还请娘娘恕罪。”

她将所有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只盼着能把这事揭过去。

“哦?”

华妃终于舍得将目光分给甄嬛一瞬,随即又落回淳常在身上。

她轻笑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园子里格外刺耳。

“本宫没问你。”

五个字,轻飘飘的,却让甄嬛感觉脸上火辣辣地疼。

华妃伸出那只戴着长长护甲的手,轻轻挑起淳常在的下巴,逼着她抬头。

“找风筝?”

她端详着淳常在毫无血色的脸,像在欣赏一件有趣的玩意儿。

“这御花园这么大,风筝哪儿不能落,怎么偏偏就落到本宫这儿了?”

她顿了顿,凑得更近了些,温热的气息拂在淳常在的耳廓上,用一种耳语般的音量说:

“是风筝自己长了腿,还是……你长了耳朵啊?”

淳常在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双天真的杏眼里,瞳孔骤然缩成一个针尖。

甄嬛看不清华妃的口型,却能看到淳常在瞬间煞白的脸。

她明白了,完了。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淳常在忽然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将落未落的泪珠。

她抬起头,迎上华妃审视的目光,脸上竟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回娘娘的话,我也不知道呀。”

她指了指挂在假山上的粉色燕子,声音带着一丝天真的委屈。

“它断了线,就自己飘过来了。许是……许是娘娘凤仪万千,贵气逼人,连这没灵性的风筝,都想飞过来沾沾您的仙气儿呢!”

这番话说得又快又急,带着小女孩特有的娇憨,仿佛真是这么想的。

华妃挑起淳常在下巴的手指,微微一顿。

她眯起眼,细细打量着眼前这张梨花带雨却又强装镇定的小脸。

是真天真,还是假糊涂?

华妃的手指在淳常在下巴上停留了片刻,那修长的护甲轻轻划过她娇嫩的皮肤,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

“沾仙气儿?”

华妃轻笑一声,松开了手。

“倒是会说话。”

她转身朝甄嬛走去,每一步都踩得极慢,裙摆在青石板上拖出轻微的摩擦声。

“莞嫔,你这妹妹,倒比你有趣多了。”

甄嬛的心跳快得几乎要撞出胸膛,面上却强撑着笑意:

“华妃娘娘谬赞了,淳妹妹年纪小,说话不知轻重,若有冒犯,还请娘娘海涵。”

“海涵?”

华妃在她面前停下,目光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扫过。

“你倒是会替人求情。不过本宫今日心情好,就不跟小孩子计较了。”

她挥了挥手,语气淡漠:

“都散了吧,别在这儿碍本宫的眼。”

甄嬛如蒙大赦,连忙拉着淳常在告退。

直到走出老远,淳常在的腿还在发软,几乎是甄嬛半拖着她走。

“莞姐姐,我刚才…”

“嘘。”

甄嬛制止了她,迅速扫视四周,确认无人跟踪,这才压低声音:“你刚才听见什么了?”

淳常在脸色惨白,声音发着颤:“华妃娘娘说…说要除了你爹…”

甄嬛只觉一股冷意从脊背窜上头顶。

她早就知道华妃恨她,却没想到竟恨到这种地步,要对她的家人下手。

“淳儿,这话你还跟谁说过?”

“没…没有,我吓坏了,哪敢跟别人说。”

甄嬛稍稍定神,拉着她的手,那只手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

“这件事,你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许说,知道吗?这是要命的话!”

淳常在用力点头,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甄嬛看着她惊魂未定的样子,心中五味杂陈。这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今日算是见识了这后宫真正的颜色。

***

景仁宫内。

皇后正拿着朱笔,一丝不苟地批阅着各宫的月例账册,殿内只有瓜果清甜的香气,不见一丝烟火气。

剪秋从侧殿快步走入,附耳低语了几句。

皇后手中的笔微微一顿,随即又落回账册上,淡淡开口:“让她从后门进来。”

不多时,淳常在被引了进来。

她一张小脸煞白,发髻也有些散乱,见了皇后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膝行了几步,带着哭腔:“皇后娘娘……”

“起来回话。”

皇后放下朱笔,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瞧你这慌张的样子,成何体统。”

淳常在被那平静的语气一慑,哭声顿时憋了回去,只敢抽抽搭搭地站起身,连头都不敢抬。

“说吧,什么事值得你这般失态,连本宫的后门都敢闯。”

淳常在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将今日在御花园假山后听到的那句要命的话,连同自己如何用“沾仙气儿”蒙混过关的细节,一字不漏地复述了一遍。

说完,她又跪了下去,额头抵着冰凉的金砖,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

殿内一片死寂。

唯有皇后指尖的景泰蓝护甲,在紫檀扶手上不疾不徐地轻叩着。

“叩,叩,叩。”

那声音,成了殿中唯一的回响,也成了悬在淳常在心头的一把刀。

许久,那声音停了。

“华妃要动甄远道……”皇后轻声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品味这几个字。

“你确定听清楚了?”

“臣妾不敢有半句虚言!”淳常在磕头如捣蒜,“华妃娘娘就是这么说的,要除了莞嫔的爹!”

皇后沉默了片刻,忽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你那句‘沾仙气儿’,是莞嫔教你的?”

淳常在猛地一愣,连忙摇头:

“不,不是……是臣妾情急之下胡说的……”

“哦?”

皇后尾音微扬,竟是生出了几分兴味。

“临危不乱,胡说得倒也算巧妙。看来,你也不像表面上那么天真。”

淳常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不知这话是夸是贬。

“这件事,你还跟谁说了?”皇后的声音又恢复了平淡。

“还……还有莞姐姐……”淳常在的声音细若蚊吟,“莞姐姐让臣妾,把这话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许说。”

“很好。”

皇后缓缓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渐渐沉下来的天色。

金色的夕阳余晖,给她绣着金凤的袍角镀上了一层冷光。

“莞嫔想瞒着本宫,自己去扛。”

“她倒是对你这个妹妹推心置腹。”

皇后转过身,视线落在抖成一团的淳常在身上。

她唇角向上弯起,那笑意却未曾抵达眼底,像一朵开在冰面上的花,精致,且没有温度。

“可你,为什么还要来告诉本宫?”

这一声很轻,却让淳常在的骨头缝里都渗出寒意。

淳常在死死咬着下唇,渗出的血腥味给了她一丝孤勇,她猛地抬头。

“臣妾……臣妾害怕!”

“臣妾知道,这宫里能与华妃娘娘分庭抗礼的,唯有皇后娘娘您。”

“臣妾不想死,也不想莞姐姐出事……臣妾只是想活着!”

“算你还有几分小聪明。”皇后点了点头,那神情仿佛在评价一件还算趁手的器物。

她目光微转,朝肃立一旁的剪秋示意。

那眼神,剪秋瞬间便懂了。

“去查,今日御花园所有当值的宫人,本宫要知道,假山左近,除了她们二人,是否还有第三双耳朵。”

“是。”剪秋福了福身,正要悄然退下。

“等等。”皇后叫住了她。

皇后的声音压得极低,字句却像淬了冰的钢针,扎进剪秋的耳朵里。

“再派两个最得力的,给本宫盯死翊坤宫。”

“华妃不是想动甄远道吗?”

“本宫倒要看看,年羹尧在前朝给她挣的那点脸面,够不够她在后宫如此无法无天。”

***

***

养心殿。

皇帝刚刚搁下最后一份批阅完的奏折,指节捏了捏眉心。

偏殿飘来的晚膳香气,未能让他紧锁的眉头舒展分毫。

苏培盛的脚步声碎而急,打破了殿内的沉寂。

“皇上,曹贵人宫里的袖音,在外求见。”

皇帝执着朱笔的手,悬在了半空。

“她来做什么?”

“回皇上,是悄悄来的。”

苏培盛躬着身子,声音压得极低。

“只说有万分要紧的事,必须亲口回禀。”

皇帝将朱笔轻轻放回笔架上,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他修长的手指在御案上点了点,一下,又一下。

殿内落针可闻。

良久。

“传。”

袖音进殿,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行至殿中便跪下,流程熟稔得像是刻在骨子里。

“奴婢袖音,请皇上圣安。”

“起来回话。”

皇帝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目光却沉沉地压在她的身上。

“何事禀报?”

袖音站起身,始终垂着头,用一种平铺直叙、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将今日御花园假山后发生的一切,精准地复述了一遍。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冰冷的石子,投入殿中死寂的湖面。

她说完,殿内便再无声息。

皇帝没有说话。

他负手起身,在空旷的大殿内缓步踱着。

龙靴踩在金砖上,几乎听不见声音。

可他每走一步,都让一旁的苏培盛觉得自己的心跳被那无形的脚步踩得更沉一分。

华妃的跋扈,后宫干政的野心,他比谁都清楚。

可将手伸向朝廷重臣,这是在动摇国本。

这是在挖他的根基。

“皇上,奴婢还有一事。”袖音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稳。

“讲。”

“今日淳常在亦在场,她……似乎受了极大的惊吓。”

皇帝的脚步,停了。

他微微眯起眼睛,殿内的光线似乎都暗了半分。

“你的意思是?”

“奴婢只是担忧,以华妃娘娘的性子,怕是容不下一个可能听了不该听之言的人。”

“淳常在年纪小,怕是……”

她没有把话说完。

那未尽之言,像一根毒针,精准地递到了皇帝的面前。

皇帝当然明白。

若淳常在真听到了什么,华妃为了灭口,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朕,知道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苏培盛的后心沁出一层冷汗。

天子之怒,从不显于辞色。

“你退下吧。”

“是。”

袖音再次叩首,悄然退出了大殿。

***

翊坤宫。

名贵的香料在殿内无声焚着,暖香醉人。

华妃正对着光可鉴人的铜镜,由着颂芝为她簪上一支赤金衔珠的步摇。

“娘娘,今日那个淳常在……”

“一个毛都没长齐的丫头片子,本宫晓得。”

华妃打断了她,抬手抚过自己鬓角的碎发,镜中的她,依旧是这后宫最明艳的颜色。

颂芝拿着象牙梳的手,在半空停了一瞬。

华妃从镜中捕捉到她的迟疑,眼神一冷。

“怎么,你觉得她听见了?”

“奴婢不敢妄议,只是……只是觉得她那句‘沾仙气儿’,回得太快了些,不像她那脑子能想出来的。”

“呵。”

华妃转过身,一把夺过颂芝手里的象牙梳,发出一声嗤笑。

“就算她听见了,又能如何?”

她走到窗边,看着自己院中那些名贵的花草。

“一个小小的常在,人微言轻,她的话扔在地上,都未必有人肯弯腰去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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