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一曲娘子关,谁是戏中人(2/2)
塔斯哈歪着小脑袋想了想,奶声奶气地回道:“春喜姑姑说的。说额娘肚子里有小弟弟,塔斯哈要当哥哥了。”
孙妙青嗔怪地瞥了春喜一眼,后者吐了吐舌头,面露一丝不好意思。
“奴婢原是逗六阿哥玩儿的,不想他还记下了。”
“记下便记下吧,”孙妙青轻抚着儿子的小脑袋,“总是要晓得的。”她望向安陵容,眼中含着笑意。
安陵容早已被这番话惊得说不出言语,她看看塔斯哈,又看看孙妙青平坦的小腹,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惊喜。
塔斯哈还在孙妙青怀里扭着身子,小手又摸了摸她的肚子:“弟弟何时出来?塔斯哈想和弟弟玩。”
“还要些时日呢。”孙妙青笑道,“等弟弟出来了,塔斯哈要护着弟弟,可知道?”
“知道!”小阿哥用力点头,“塔斯哈是哥哥,要保护弟弟!”
安陵容这才回过神来,她拉住孙妙青的手,声音都有些发颤:“姐姐,此话当真?你……”
孙妙青含笑对她点了点头,示意她稍安勿躁,转而从宫女手中接过一个小食盒。
“这是你上回说喜欢的桂花糕,我让小厨房备下的,快尝尝。”
安陵容接过食盒,捏了一块喂到塔斯哈嘴边:“来,小哥哥,尝尝容姨姨这儿的桂花糕可香甜?”
塔斯哈的眼睛立时亮了,小手接过来,奶声奶气地说:“谢容姨姨!”
等塔斯哈用完糕点,被青珊抱到一旁玩耍,殿里只余下她们二人和几个心腹宫女时,安陵容才迫不及待地再次握住孙妙青的手。
“姐姐,快与我细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有了身孕。”孙妙青压低声音,脸上是藏不住的喜色,“且春喜诊脉,卫临也看过了,极有可能是双胎。”
安陵容杏眼圆睁,半晌才回过味来,激动得险些失态。
“双……双胎?妙青姐姐,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皇上若是知道了,还不得龙心大悦!”
“嘘。”孙妙青连忙止住她,“此事如今还不能声张。怀双胎本就凶险,倘若有个万一……”
安陵容立时会意,忙压低了声音:“姐姐说的是,是我想得左了,眼下确实不宜张扬。可这真是天大的喜事!”
她握着孙妙青的手,眼中满是真挚的祝福:“姐姐如今身子可有不适?”
孙妙青感动地望着她:“近来确实有些贪睡,胃口也欠佳。晨起总有些犯恶心,闻着油腥味便受不住。”
“这都是寻常的。”安陵容思忖片刻,“我回去给你配些安胎的香丸,再备些止吐的。对了,你如今饮食须得格外留意,切莫沾寒凉之物。”
二人正说着体己话,塔斯哈又跑了过来,小手里捏着一朵刚摘的花。
“额娘,给您。”他踮起脚尖,要把花递给孙妙青。
孙妙青弯腰接过花,在他小脸上亲了一下:“谢谢塔斯哈,额娘很喜欢。”
小阿哥咧嘴笑了,又跑去给安陵容摘花。
安陵容看着这母子情深的一幕,心底涌起一阵歆羡:“姐姐,你当真好福气。”
孙妙青轻抚小腹,脸上漾起温柔的笑意:“是啊,有了塔斯哈,如今又添了这两个,我确实有福。”
她顿了顿,看向安陵容:“容儿,你也会有的。皇上如今这般圣宠,兴许很快你便会有好消息了。”
安陵容脸上一红,垂首道:“姐姐又来取笑我了。”
正在此时,春喜从外头匆匆步入,神色有些凝重。
“娘娘,外头递了消息进来。”
孙妙青心头一紧:“什么消息?”
春喜看了看安陵容,略有迟疑。
“无妨,和贵人不是外人。”孙妙青道。
春喜这才开口:“年大将军给皇上上了折子,说是……劝皇上念及手足之情,莫要对八爷和九爷太过严苛。”
孙妙青与安陵容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
年羹尧此举,与自寻死路何异!
***
九州清宴的暖阁里,龙涎香混着墨香,沉甸甸地压在空气中。
皇帝靠在铺着明黄软枕的御榻上,闭目养神。
芝答应颂芝跪在榻边,一双柔荑正不轻不重地替他按捏着额角,力道是伺候了华妃多年练出来的。这让她在承宠之后,依旧觉得这才是自己最该待的位置。
阁内安静得只听得见她小心翼翼的呼吸声。
“皇上,听说您最近……总是在批年大将军的折子?”她终究是没忍住,试探着开了口,声音放得又轻又软。
皇帝眼皮都没动一下,声音却透着一股凉意。
“谁在你跟前嚼的舌根?”
颂芝手一抖,差点戳到皇帝的眼睛,吓得立刻缩回手,伏低了身子:“臣妾不敢!臣妾不敢乱听乱说,只是……只是娘娘近来总是忧心,底下人也在私下议论,说大将军行事……惹您生气了。”
皇帝这才缓缓睁开眼,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看得颂芝心里发毛。
他却没发怒,反而像是乏了,轻轻哼笑一声。
“生气?”他坐起身,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地道,“朕若真对他生了大气,一道旨意罢了,何至于此。”
他端着茶杯,目光落在颂芝那张惶恐的脸上:“他们是不是都在议论,说朕刻薄寡恩,要贬斥功臣了?”
“自然不是!”颂芝头摇得像拨浪鼓,“他们哪敢!奴才……臣妾听到的,都是说皇上是爱之深,责之切。是……是心疼大将军呢。”
这话不知是她自己想的,还是从曹琴默那里听来的,倒有几分中听。
“到底是你乖巧,会说话。”他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推心置腹”的疲惫,“朕不是生气,朕是心疼。”
颂芝受宠若惊,眼睛都瞪大了。
皇帝叹了口气,站起身,踱了两步。
“年羹尧是国之栋梁,更是朕的大舅子。朕倚重他,是希望他能成为朕的臂膀,替朕分忧。可他呢?不知收敛,行事骄横,外面递上来的折子,都快堆成山了!朕替他挡着,朕也为难!”
他转过身,看着颂芝,眼神里满是复杂的“疼惜”。
“朕心疼华妃,为了她哥哥的事,人都清减了。朕也心疼你,才刚得了些清闲日子,又要跟着担惊受怕。”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了些,“朕最心疼的,还是他年羹尧。朕希望他事事为朕做好,不要落人话柄,免得朕将来……想保都保不住。”
这番话,如同一股暖流,瞬间冲垮了颂芝心里最后一点防备。
原来皇上不是厌弃年家,皇上是在保护他们!
“皇上!”颂芝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感动得无以复加,“皇上待娘娘和臣妾,真是天大的恩德!大将军他……他会明白皇上的苦心的!”
“好了,别哭了。”皇帝抽出帕子,随意地在她眼角沾了沾,又将帕子塞回她手里,“朕心里有数。你回去也劝劝华妃,让她宽心。朕与年家的情分,不是几本折子就能动摇的。”
他这话,像是一颗定心丸,让颂芝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她满心欢喜地退了出去,一出门就迫不及待地要去清凉殿,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旧主子。
看着颂芝满心欢喜地退了出去,消失在门外,皇帝脸上的温情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他重新拿起一本弹劾年羹尧的奏折,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苏培盛悄无声息地走进来,低声道:“皇上,华妃娘娘派人送出宫的信,已经叫人截下来看过了。”
“嗯。”皇帝头也不抬,淡淡问道,“信上说什么了?”
“如皇上所料,劝年大将军在回奏时,多与皇上谈君臣之谊,手足之情。”
皇帝闻言,终于低低地笑出了声。
好,真是太好了。
他这位大将军,终于要亲手把脖子,伸进他备好的绳套里了。
这出戏,越来越有意思了。
清凉殿内,前几日的阴霾一扫而空。
华妃斜倚在榻上,任由宫女用蔻丹细细染着她的指甲,眉梢眼角是久违的得意。
“哥哥按本宫的意思递了折子上去,皇上什么话都没说,这几日倒是停了对哥哥的训示。”她对着自己鲜红的指甲吹了口气,瞥向一旁的曹琴默,“你那个法子,还算管用。”
曹琴默垂着眼,恭顺地答道:“皇上心里最看重的,终究还是娘娘与年大将军。那些无事生非的小人再多,也不过是些嗡嗡叫的蚊蝇,皇上做做样子罢了,又怎会真舍得斥责大将军呢。”
“这话中听。”华妃的唇角终于有了笑模样,“说到底,还是颂芝那丫头有些用处。若不是她夜里伺候时,从皇上嘴里探出那句‘还是年家有功’的实话,本宫这心才算落了地。”
她坐直了身子,看着曹琴默,语气里带着施舍的傲慢:“算你有心。等这事尘埃落定,本宫自然不会亏待你。到时候,本宫会让皇上封你一个嫔位。”
“能为娘娘分忧,是嫔妾的福分。”曹琴默的声音柔柔的,听不出半点波澜。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通报声:“娘娘,芝答应侍寝回来了,在外头候着,想给您请安。”
华妃脸上的笑意淡了些,懒懒地挥了挥手:“让她先歇着去吧。”话音刚落,她又改了主意,“等等。让她进来回话。顺便,把本宫那碗备下的冰糖血燕赏给她,告诉她,既然伺候皇上,就得拿出精神来,别丢了本宫清凉殿的脸。”
“嗻。”
曹琴默看着这一幕,适时地开口:“昨儿夜里又是芝答应侍寝,可见由娘娘亲自调教出来的人,果然最得皇上恩宠。”
这话像是说到了华妃的痒处,又像是刺了她一下。她冷笑一声,斜睨着曹琴默:“这也是她自己的造化。本宫一样调教你,怎么你就没她那份固宠的本事?”
曹琴默脸上不见丝毫尴尬,仿佛没听出那话里的讥讽,只是顺势换了个话题:“嫔妾倒是不求能时时见到天颜。不过这几日,嫔妾的耳朵里倒是刮过几阵风,听说碧桐书院那位莞嫔,对芝答应受宠一事,很是不满呢。”
“哦?”华妃顿时来了兴致,身子都坐正了些,“这些酸话,本宫在皇上那儿倒是听了一耳朵。难怪皇上这几日都不愿意见她,原来是为这个。”
她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乐不可支。
“皇上正当兴头,哪里会听莞嫔那些吃醋的酸话?她越是这样,皇上越觉得她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
华妃抚着胸口,笑得花枝乱颤,眼底却是一片冰冷的快意。
“好,好得很!她甄嬛不是一向自诩清高,最懂皇上的心吗?如今为了一个奴才,就气成这样!让她酸,本宫就让她酸个够!本宫倒要看看,她那张脸,还能做出几分清纯无辜的模样来!”
殿内,是华妃畅快的笑声。
曹琴默低头抿了口茶,滚烫的茶水滑入喉中,她却觉得心底一片冰凉。
事情,太顺了。
皇上厌弃莞嫔,竟会做得如此明显?这不像是帝王心术,反倒像是一出……刻意演给外人看的戏。
演给谁看?
她捏着杯盏的手指,微微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