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帝王心术(1/2)
孙妙青的指尖在温润的杯壁上轻轻划过。
曹琴默,这把刀,淬得太锋利了。
将来……是能为我所用,还是会反噬其主?
她心里飞快地盘算着,面上依旧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温婉。
只听曹贵人已经哭得声嘶力竭。
“皇上!菀嫔娘娘腹中怀的,是您的孩子啊!臣妾也是个做额娘的,将心比心,这种断子绝孙的阴毒事,臣妾怎么做得出来!”
“臣妾夜夜做噩梦,梦见温宜也被人这般算计!”
“她今天能让臣妾去害菀嫔,明天就能让别人来害温宜!臣妾怕啊!”
“年家一日不倒,她就一日在这后宫一手遮天!今日皇上圣明,铲除奸佞,臣妾才看到了一线生机!这才敢……才敢将这桩天大的阴谋,向皇后娘娘告发!”
她说完,再次重重地磕下头去,额头抵着冰冷的地砖,声音嘶哑。
“臣妾隐瞒不报,自知罪无可赦!甘愿领受任何责罚!”
“只求皇上,看在温宜年幼无辜的份上,不要因臣妾的罪过,迁怒于她!”
“她是您的亲骨肉啊!”
这番话,将一个为母则刚、却又胆小怕事的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甄嬛见时机正好,起身福了一福,面上是悲悯,声音里却藏着针。
“皇上,曹姐姐也是迫不得已。您看温宜公主还这么小,哪个做额娘的,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身处险境呢?”
“她为了公主,忍辱负重,皇上还当好生安抚才是。”
“只是……年答应竟如此恨毒了臣妾,连臣妾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子都不放过……”
她说着,手抚上小腹,话音一转,泪珠已滚落。
明着是劝慰,暗里却字字诛心。
句句不离“为了公主”,就是在提醒皇帝,曹琴默今日的“忠心”,不过是另一场用女儿做赌注的交易。
皇帝的脸,在阴影里看不真切。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缓缓扫过伏在地上抖成一团的曹贵人,扫过甄嬛那张梨花带雨却暗藏机锋的脸,最后,落在了沈眉庄那只紧攥着、指节发白的手上。
殿内死寂。
连宫人呼吸的声音都消失了。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
“啪!”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骤然炸响!
满殿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沈眉庄端坐着,她手中的粉彩茶盏,竟被她生生捏碎。
滚烫的茶水混着锋利的瓷片,瞬间划破了她娇嫩的掌心。
血,顺着她的指缝,一滴,一滴,砸在明净光亮的地砖上。
像一朵朵刺目的红梅。
她却仿佛没有痛觉。
沈眉庄缓缓站起身,任由那鲜血滴落,她没有看任何人,只对着上首的皇帝,平静地福下身子。
“皇上。”
她的声音不大,甚至有些沙哑,却像一把冰锥,瞬间刺破了景仁宫内所有的伪装与喧嚣。
“既然年氏罪孽深重,桩桩件件都已查明。”
她抬起头,那双眸子里,再无往日的温婉,只剩下一种焚烧过后的死灰与决绝,死死地盯着御座上的男人。
“那么臣妾想问。”
“当初臣妾所受的冤屈,所遭的构陷,所染的恶疾,又该如何了结?”
满殿的死寂,被沈眉庄那只滴血的手,和那句掷地有声的问话,敲得粉碎。
那血,一滴一滴,砸在光洁如镜的地砖上,也砸在皇帝的脸上。
皇帝的脸彻底沉了下来。
他因年氏罪行而起的滔天怒火,此刻像是找到了一个新的宣泄口,直直地对准了殿中那个胆敢挑战他威严的女人。
他没有看她流血的手,也没有回应她的话,声音里裹着西伯利亚的寒风。
“愉贵人。”
他叫了她的封号,而不是闺名。
“你这是在质问朕吗?”
这一句,不是疑问,是敲打。
殿内所有嫔妃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齐妃更是吓得拿帕子死死捂住了嘴,一个字都不敢出。
当众质问君王,这与寻死何异?
沈眉庄却像是没有听出那话语里的警告。
她缓缓抬起那双清冷的眸子,直视着御座上的男人。
那里面没有了敬畏,也没有了爱慕,只剩下荒芜的平静。
“臣妾不敢。”
她福下身子,动作标准得无可挑剔,声音却沙哑得厉害。
“臣妾只是想求一个了结。”
“了结?”皇帝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从御座上站起身,一步步朝她走来。
明黄的龙袍下摆扫过地面,带起一阵无声的厉风。
他停在沈眉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朕已将年氏禁足,将年羹尧贬为城门看守,为你报了仇,出了气。你还想要什么样的了结?”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危险的威压。
“你如今捏碎茶盏,血流不止,是做给谁看?觉得朕的处置,还不够让你满意?”
皇后见状,连忙上前,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忧心。
“皇上息怒,眉庄妹妹也是一时情急,她心里太苦了。”
她转身,柔声劝慰沈眉庄:“妹妹,快别这样了。皇上日理万机,还要为你我之事操心,你我做嫔妃的,该为皇上分忧才是。年氏已是强弩之末,你的冤屈也算洗清了,何必再惹皇上不快呢?”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安抚了皇帝,又将沈眉庄的行为定义为“不懂事”。
甄嬛的心猛地一沉,立刻跪行上前,拉住了沈眉庄的衣角。
“皇上,求您垂怜。”
甄嬛仰起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眉姐姐不是在质问您,她只是……只是走不出那个坎儿。被构陷假孕,幽禁存菊堂,后来又染上时疫,险些丧命……这些苦,都刻在她心里。她今日见了血,是想让那些冤屈,也跟着这血,一同流出去罢了。”
她巧妙地将一场对皇权的挑战,化解成了一个可怜女人的情绪失控。
孙妙青安坐着,指尖轻轻摩挲着温热的杯壁。
甄嬛很聪明,皇后的段位更高。
可她们都忽略了。
沈眉庄要的,从来不是旁人的理解,也不是君王的垂怜。
她要的,是公道。
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亲口承认,他错了。
可帝王,怎么会错?
孙妙青的唇角勾起,自己送去存菊堂那份“贺礼”,看来是起了作用。
果然,皇帝听了甄嬛的话,面色稍缓,但看向沈眉庄时,那份帝王的疏离与不悦,却未曾消减分毫。
“罢了。”
他像是终于失了耐心,挥了挥手,“苏培盛,传太医来给愉贵人包扎。”
这似乎是一个台阶。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可沈眉庄却在此时,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没有理会甄嬛的拉扯,没有看皇后的眼色,甚至没有去管自己那只还在流血的手。
她只是看着皇帝,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皇上,臣妾不需要太医。”
“臣妾想知道,当初刘畚逃了,您信了年氏,罚了臣妾。”
“如今,人证物证俱在,证明了臣妾的清白。”
“那么,当初的责罚,算什么?”
空气,再度凝固。
如果说方才是质问,那现在,就是逼宫。
皇帝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
青筋在他额角突突直跳。
“放肆!”
他终于怒喝出声,那声音震得殿梁上的尘埃都簌簌而下。
“沈眉庄!你当真以为,朕不敢罚你吗?!”
“臣妾不敢。”沈眉庄的声音依旧平静,平静得可怕,“臣妾只是想活得明白些。若连清白与冤屈都成了一笔糊涂账,那这宫里的日子,活着与死了,又有什么分别?”
她说完,竟对着皇帝,露出一个极淡的笑。
那笑容里,是无尽的悲凉与嘲讽。
“皇上。”
她最后叫了他一声,那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这公道,您今日,是给,还是不给?”
这一刻,孙妙青几乎要为她鼓掌。
她看得分明,沈眉庄不是在求一个结果,她是在用这种最惨烈的方式,亲手斩断自己心中最后一丝对君王的念想。
她要的不是答案。
她要的,是彻底的死心。
皇帝气得胸膛剧烈起伏,他死死地盯着沈眉庄,那双眼睛里翻涌着怒火、震惊,还有一丝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狼狈。
他从未被一个女人如此逼迫过。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直瘫软在地的曹贵人,忽然连滚带爬地挪到皇帝脚边,抱着他的腿,嚎啕大哭起来。
“皇上!皇上您息怒啊!”
“都是臣妾的错!是臣妾不好,勾起了愉贵人的伤心事!您要罚,就罚臣妾吧!愉贵人受了天大的委屈,她心里苦啊!”
她这一哭,时机抓得妙到毫巅。
既打断了皇帝即将脱口的雷霆之怒,又将所有人的注意力从沈眉庄的“大不敬”,拉回到了她所受的“天大委屈”上。
皇帝的怒火,像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不上不下地哽在了喉咙里。
他低头,看着脚下哭得涕泪横流的曹琴默。
再看看面前站得笔直,一脸决绝的沈眉庄。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她那只染血的手上。
那红色,刺眼得很。
良久。
他终于开口,声音透着倦意,又沉又哑。
“愉贵人沈氏,性情刚烈,言失体统。”
众人心头一紧。
“然,其曾蒙冤受屈,情有可原。”
众人又松了口气。
皇帝顿了顿,那双深沉的眼在沈眉庄毫无血色的脸上停留片刻。
他的声音,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疲惫中带着天子独有的决绝。
“着,晋愉贵人为嫔位,赐号‘顺’。”
嫔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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