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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皇后之夜(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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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脸上那完美无瑕的笑容,出现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凝固。

储秀宫!

那不是她刚刚才盘算好,要用来赏给孙妙青,既能彰显她的大度,又能将安陵容捏得更紧的好地方吗?

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是巧合,还是……他根本什么都知道?

皇后压下心头的翻涌,那张永远端庄的脸上,笑意像是用尺子量过,分毫不差。

“皇上,储秀宫如今住了欣贵人,再添一位妹妹,怕是……有些挤了。”

“挤?”皇帝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眉梢轻轻一扬,

“朕怎么记得,储秀宫是东西六宫里数一数二的大殿,配殿就有好几处。多住一个贵人,如何会挤?”

他慢条斯理地放下茶盏,看着皇后,眼神里透着一丝洞察一切的玩味。

“再者,皇后方才不是还说,让欣贵人与慧嫔同住,能全姐妹情分么?”

“朕瞧着,这祺贵人与欣贵人脾气也差不多,都是爱说笑的,住在一处,正好做个伴。”

“多一个姐妹,多一份热闹,不是更好?”

皇帝的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不重,却砸得人生疼。

他就是故意的!

用她自己刚刚才说出口的、冠冕堂皇的理由,来堵她的嘴!

让她亲手将一个已经打听好家世、性情的新宠,安插到储秀宫,安插到孙妙青的隔壁!

皇后垂在身侧的手,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的软肉里,带来一阵细微的刺痛。

她却只能从牙缝里挤出话来,声音依旧柔婉得像一汪春水。

“皇上说的是,是臣妾想得左了。人多,自然热闹。”

“那祥贵人与黎常在……”她艰难地转移话题,只想快点结束这份难堪。

“祥贵人,咸福宫后殿。黎常在,钟粹宫偏殿。”

皇帝说得随意,仿佛在说今天晚膳多加了两道菜,而不是在决定两个女人未来的命运。

皇后的心,又往下沉了沉。

咸福宫,那是敬妃的地盘。

钟粹宫,她才刚想着把淳嫔挪过去,好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皇帝这三言两语,不仅将她为孙妙青布的局搅得一干二净,还顺手在她和敬妃的棋盘里,都扔了两颗硌人的砂子。

“是,臣妾记下了。明日一早就让内务府去办。”皇后垂下头,声音里透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涩意。

“嗯。”皇帝满意地应了一声,似乎对她的顺从很是受用。

他重新拿起奏折,像是准备继续处理公务。

皇后正准备起身告退,皇帝的声音却又从前方传来。

“皇后是六宫之主,新来的妃嫔,就劳你多教导了。”

皇后心中警铃大作,连忙躬身:“这是臣妾分内之责。”

皇帝放下奏折,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她,那眼神,让她背心无端发凉。

“尤其是那个祺贵人。”

“朕听说,她爱说笑,只是在家时让阿玛额娘惯得有些娇纵,性子烈。”

“皇后是六宫之主,要多费心,替朕好好看着后宫。”

他顿了顿,特意补充了一句,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别让她年轻气盛,冲撞了宫里的旧人。”

“特别是莞嫔和慧嫔,她们如今可都怀着龙裔,身子金贵得很,万万不能有任何闪失。”

直到这一刻,皇后才彻底明白皇帝的意图。

他将功臣之女扔进后宫,交到她手上,却又明明白白地告诉她,这把刀,不许冲着他最在意的两个人去。

这哪里是教导新人?

这分明是让她给莞嫔和慧嫔,当起了看门人!

若是祺贵人安分,那是她这个皇后教导无方,压制了新人的天性。

若是祺贵人惹了事,冲撞了那两位,那便是她这个六宫之主失职!

皇后的指尖冰凉,面上却不得不挤出最是温婉贤淑的笑容。

“皇上放心,臣妾省得。”

“定会好生看顾妹妹们,绝不让莞嫔和慧嫔两位妹妹受了半分委屈。”

她垂眸应道:“臣妾已经吩咐了太医院和各宫,必定会悉心照料,不敢有半分懈怠。”

皇帝“嗯”了一声,似乎谈兴已尽,端起茶盏,轻轻撇去浮沫。

这是端茶送客的意思了。

皇后识趣地站起身,敛衽一礼。

“夜深了,皇上早些歇息,臣妾告退。”

“册封礼的事,皇后费心了。”他头也未抬,淡淡地说道。

皇后恭敬地应了声“是”,正欲转身退下,皇帝却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放下了茶盏。

“对了。”

他抬起眼,目光落在皇后身上。

“莞嫔与慧嫔的宫殿,虽然暂不搬迁,但你先备着。”

皇后的心跳漏了一瞬,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依旧维持着恭顺的姿态。

皇帝的声音穿过微凉的殿宇,清晰地传进她的耳朵里。

“陈设要好,一切都照着‘妃’位的份例来办。”

“朕的孩子,不能受了委屈。”

这句话,像一把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皇后的心上。

她强撑着,才没有让身子晃动。

“……臣妾遵旨。”

她从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缓缓后退,转身走出了养心殿的门槛。

夜风格外地冷,吹得她衣袂翻飞。

她维持着中宫之主端凝的仪态,一步一步走下玉阶,直到那明黄色的殿宇彻底被抛在身后,再也看不见。

一回到景仁宫,殿门“砰”地一声在身后合上,隔绝了所有外人的视线。

“娘娘。”

剪秋快步上前,试图扶住她那根木桩般僵直的手臂。

皇后脸上那副焊死的温婉端庄,终于出现了裂痕。

她猛地甩开剪秋的手。

胸口因为压抑的呼吸而剧烈起伏,那股在养心殿被皇帝一字一句钉进骨头里的屈辱与怒火,再也无需伪装。

“妃位……好一个妃位!”

她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每个字都淬着毒。

一个个的,孩子还没落草,就预定了妃位的尊荣。

皇帝这是生怕天下人不知道,他有多看重那两个女人肚子里的肉!

“咔嚓——!”

一声刺耳的脆响。

她一把将桌上那盆精心修剪过的水仙狠狠扫落在地。

名贵的官窑花盆砸在光洁如镜的金砖上,瞬间四分五裂。

清水和着湿润的泥土,像一道丑陋的疤痕,玷污了这素来一尘不染的景仁宫正殿。

“娘娘息怒!”

剪秋吓得魂飞魄散,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娘娘息怒啊!”

皇后剧烈地喘着气,死死盯着一地的狼藉。

那双向来如古井般沉静的眼睛里,燃着的是嫉妒、是不甘、是滔天的恨意。

捧杀!

皇帝这一手,何尝不是捧杀!

他不仅要亲手去捧甄嬛,更要逼着她这个皇后,一起来捧孙妙青!

他要让六宫上下所有人都睁大眼睛看着,看她这个中宫之主,是如何“贤良大度”地为自己的夫君,亲手抬举起一个又一个即将与她分庭抗礼的宠妃!

何其可笑!

何其……屈辱!

许久,那剧烈的喘息才渐渐平复。

皇后在一片狼藉中缓缓坐下,方才那阵失控的怒火已经退潮,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能将人冻僵的阴冷。

她端起茶盏,指尖触到杯壁的凉意,反而让她的头脑愈发清醒。

妃位。

皇帝甚至不愿等到孩子落地,就已经许诺了两个妃位。

一个是宠冠后宫、即将诞下龙子的莞嫔。

另一个,是身怀开朝祥瑞、野心勃勃的慧嫔。

她费尽心机,熬死了年世兰,本以为可以清净几年,慢慢修剪那些冒头的杂草。

谁能想到。

皇帝亲手种下的花,比野草长得更快,更疯。

她走到紫檀木雕花椅上坐下,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

“去,传话给齐妃。”

剪秋连忙抬起头,不敢错漏一个字。

皇后的手指在冰凉的扶手上,一下,一下,极有规律地敲击着。

那声音不大,却让剪秋的心跳都跟着那节奏一并悬了起来。

“告诉她,本宫近来身子乏了。”

“三阿哥的功课,让她这个额娘多上点心。”

“还有,若是有空,也该多来景仁宫,向本宫这个嫡母,请安问好。”

剪秋立刻应道:“回娘娘,奴婢已经派人递过话了。想来齐妃娘娘很快就能明白您的心意。”

“明白?”

皇后扯了扯嘴角,那笑意里满是讥诮。

“她要是真能明白事理,三阿哥就不会平庸至今了。”

她放下茶盏,重新站起身,踱步至窗边。

窗外夜色深沉,一如她此刻的心境。

但她不能乱。

她是皇后,是这紫禁城里所有女人的主宰。

皇帝可以随心所欲地施舍他的宠爱,但她必须维系后宫的秩序,维系她母仪天下的至尊体面。

哪怕这份体面,只是一个内里早已腐朽的华丽空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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