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谁家灶上没把灰(1/2)
天刚蒙蒙亮,井台边的“公信台”前已围满了人。
晨雾未散,寒气裹着柴草灰的味道扑在脸上。
第一批领取“技术帖”的六名农户排成一列,胸前挂着铜印骑缝的凭证,在众人羡慕又敬畏的目光中接过沈清禾亲手递来的竹册——内载滤土诀、控火律、卤水测重法三章要义,字迹工整,图解清晰,连灶膛倾斜角度都以炭笔细细标注。
阿灰站在她身侧,手指微颤地翻过一页。
这个从不开口的哑女,此刻眼中却燃着光。
她用烧火棍在地上划出一道线:“三寸深,七分斜,火走底不冲顶。”围观者纷纷低头默记,有人掏出破布包里的炭块临摹起来。
就在此时,马蹄声由远及近。
三名衙役闯入人群,铁链哗啦作响。
不待解释,他们粗暴地将刚领了技术帖的三名农户推倒在地,麻绳反绑,口中大喝:“奉县令之命,查办私传禁术!此等制盐秘法乃官府专营,尔等胆敢擅自习练,罪同谋逆!”
人群瞬间死寂。
有人想上前理论,却被同伴死死拉住胳膊。
虞氏商行背后站着的是皇商管事虞九章,而虞九章的名字,连县太爷见了都要让三分座。
“我们……只是学怎么烧碱取卤……”一名年轻农夫挣扎着抬头,脸上还沾着昨夜给孩子熬粥时蹭上的锅灰。
“少废话!”为首的衙役一脚踹在他腿弯,“带走!”
沈清禾立于高台之上,指尖缓缓收紧,指甲嵌进掌心。
她没有阻拦。
不是不能,而是不能轻动。
眼下风头正紧,百姓尚未真正凝聚,贸然对抗只会落人口实,反倒授人以柄。
她看着三人被拖走的背影,看着那枚尚未来得及捂热的铜印从一人怀中滑落,滚入泥水——她知道,这一局,对方是冲着“联灶盟”的根基来的。
是要杀鸡儆猴,更要斩断这星星之火刚刚燃起的引信。
但她更知道,真正的刀,不在街头巷尾,而在账册纸墨之间。
当夜,风雨欲来。
檐角滴水如断线珠子,敲打得人心浮躁。
陆时砚正在灯下整理新一批腌坊账目,忽听院门轻叩三声——节奏短长急,是暗号。
老秤头佝偻着身子进来,蓑衣湿透,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油纸包。
他一句话没说,只把那包东西放在桌上,打开。
是一张残页。
泛黄的纸面边缘焦黑,似曾遭火焚,但中间一行朱批墨字仍清晰可见:
【大虞三年秋,江淮道盐税实征银八万六千两,入库仅五万四千两,余款去向不明。】
其下附有田契转录副本:虞九章名下突增荒山万亩,位于赤岭沟至青石堰一带——正是百姓采碱烧炭的必经之地。
沈清禾拿起残页,指尖轻轻抚过那一行“余款去向不明”。
烛火映照她的侧脸,轮廓冷峻如刀削。
“他们用百姓的盐,填自己的仓。”她低语,声音很轻,却像一块寒冰坠入深潭,“一口一口,吃得骨头都不剩。”
陆时砚凝视着那行数字,眸色渐沉。
“三万两千两……足够买通半个府衙。”
“还不够。”沈清禾抬眼,“我们要的不是揭发一笔赃款,而是让朝廷不得不查。”
她转身唤来小甑儿:“取《农政七策》来,翻到‘灾籴道’条。”
灯火下,少女伏案疾书。
根据近三年冬储粮耗与盐耗比例,结合各地报灾折子,一条曲线缓缓成形——每逢大雪封山,盐价必涨三倍以上,而民间存盐不足常供三月之需。
图末赫然标注:若无官储调控,每冬约有十万户面临断盐绝炊之危。
陆时砚提笔补注,引《管子·轻重篇》于侧:“民有余则轻之,故人君敛之以轻;民不足则重之,故人君散之以重。”
笔锋顿住。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意。
“将此图与税簿残页合装,匿名寄往监察御史、户部侍郎、国子监祭酒三处。”沈清禾道,“不用署名,也不留印记。让他们自己追根溯源。”
“可一旦彻查,虞九章必狗急跳墙。”陆时砚皱眉。
“我等的就是他跳墙。”她唇角微扬,目光如炬,“火烧得越大,越能照出谁在偷油。”
三日后,京中震动。
御史台一封弹章直指“江淮盐政亏空案”,言辞激烈,证据确凿。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