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贤君蜕变(2/2)
攸侯喜忙不迭应着,看着商军的船队载着战利品远去,忽然明白,这位新王要的不是臣服,是让天下人都知道,跟着他有肉吃,有酒喝,敢说个不字,便只有死路一条。
朝歌的鹿台正在加高,北狄的狼皮铺了三层,淮水的珍珠串成了新的灯盏。帝辛站在台顶眺望四方,闻仲递上刚送来的战报:“西边的犬戎又动了。”
他接过战报,随手扔在案上,抓起酒壶灌了口:“让他们动。等雪化了,朕去会会他们的狼王。”
几年间,帝辛的铁骑踏遍了四方蛮夷之地:北逐獯鬻,南征百越,东伐夷方,西讨犬戎。捷报传回的次数多了,他眉宇间的桀骜也愈发浓烈,看向满朝文武的眼神里,渐渐多了几分睥睨。
在他看来,这天下早已无人能及。朝堂上议事,但凡有大臣提出不同见解,他总能三言两语抓住对方的疏漏,用锋利的言辞将其驳斥得面红耳赤。有老臣援引祖制劝谏,他便冷笑:“先王的规矩是用来守成汤的,朕要的是比成汤更大的江山,守着旧本子能让夷人自动献上降表?”有武将提及军饷不足,他便指着库房里堆积如山的战利品:“打下来的城池、缴获的粮草,不够你们分的?”
他总说:“朕的智慧,足以看清天下利弊,何须旁人多嘴?”每当议事出现纰漏,他又能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巧妙掩饰,把过错推给办事的臣僚,末了还要加一句:“若非尔等愚钝,何至于此?”在大臣面前,他最爱夸耀自己单骑闯敌营的勇、一眼识破埋伏的智;在诸侯面前,他总以声威压人,赏赐时如泼天大雨,惩戒时似雷霆万钧。久而久之,他真觉得这天下之人,无论是文臣武将还是四方诸侯,都远不及自己一根手指。
闻仲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伺候过先帝,太清楚这位新王的脾性,那聪明才智确实冠绝当世,过目不忘的记性能背出三朝的典章,能言善辩的口才连最擅长雄辩的博士都自愧不如。可这份聪明,偏偏没用到正道上:不是琢磨着如何让百姓休养生息,而是想着怎么用更刁钻的法子拿捏诸侯;不是钻研着如何改进农具、兴修水利,而是费尽心思想出些新奇花样炫耀武功,比如把夷人首领的头骨镶上金玉,做成饮酒的器皿;比如让俘虏穿着兽皮跳舞,供他与妃嫔取乐。
那日闻仲捧着各地灾情的奏报入宫,见帝辛正让乐师演奏新制的乐曲,曲调靡丽,全然没了商乐的厚重。他刚开口提及“淮水泛滥,需赈灾粮”,便被帝辛打断:“不过是几场雨,至于慌成这样?去年从夷人那里抢的粮草,够他们吃三年了。”闻仲还想再说,帝辛却挥了挥手:“太师年纪大了,该多歇歇。这些琐事,让费仲他们办就是。”
看着新王转身与嫔妃调笑的背影,闻仲握着玉杖的手微微颤抖。他知道,这不是倦怠,是自负,这位在战马上赢得天下的王,早已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以为凭着自己的聪明与威权,便能撑起这六百年的江山,却不知那聪明若不用在正途,终会变成刺向自己的利刃。
果不其然,不出三个月,朝堂就变了味。敢说话的老臣越来越少,倒是一群精于钻营的小人围了上来。他们知道帝辛好大喜功,就搜罗各种奇珍异宝:西域的夜明珠能照见发丝,天山的雪莲据说能延年益寿,东海的珊瑚树高逾丈许,被小心翼翼地摆在御书房里。
然而最懂帝辛心思的,莫过于那些琢磨着怎么给他搜罗美人的家伙。
后宫本就不缺美人。原配姜皇后出身名门,端庄贤淑,眉眼间自带一股母仪天下的气度;西宫黄妃是武将之女,性情温婉却不失英气,一手骑射连许多武将都自愧不如;馨庆宫杨妃精通音律……再加上各地进贡的才人、美人,足有三千之数,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绝色。
可帝辛偏不满足,在一个雪夜,他对着铜镜里自己英挺的面容,忽然对身边的内侍总管说:“这后宫,还是太素净了点。”
内侍总管是个成了精的老狐狸,立刻会意:“陛下是觉得美人不够?奴才这就去办,让四路诸侯各选百名绝色女子进宫,供陛下赏玩。”
消息一出,朝堂顿时炸了锅。闻仲带着十几个老臣,直接堵在了御书房门口,大雪落了他们满身,结成了冰碴子也不肯走。
“陛下!”闻仲的拐杖重重杵在地上,积雪四溅。“成汤六百年基业,靠的是勤俭爱民,不是沉迷美色!夏桀宠信妹喜,酒池肉林,最终身死国灭,难道陛下忘了这前车之鉴?”
帝辛正在把玩一支新得的玉簪,他闻言,慢慢抬起眼,脸上没什么表情,眼底却像结了层冰:“太师说完了?”
“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老臣们齐齐跪下,声音在雪夜里格外凄厉。
帝辛盯着跪在雪地里的老臣们看了半晌,忽然笑了:“好啊,既然太师觉得不妥,那就依你。”
他转身回了书房,关上了门,将所有的劝谏声都隔绝在外。内侍总管看着紧闭的房门,心里清楚,这不是作罢,而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这位新王的性子,从来都是想要的东西,必须得到,谁拦着,谁就得付出代价。
那团被强行压下去的火,在半年后,被一个名字重新点燃。
春暖花开,御花园里的牡丹开得如火如荼,帝辛在飞云阁设宴,款待文武百官。酒过三巡,一个名叫费仲的大夫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地凑到帝辛身边,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难以掩饰的诱惑:“陛下,臣最近得了个消息,冀州侯苏护有个女儿,名叫妲己......”
他故意顿了顿,看着帝辛的反应。
果然,帝辛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妲己?”
费仲的声音压得更低,但仍非常清晰的传林帝辛的耳朵:“臣听闻,妲己年方十六,容貌堪称绝世:眼若秋水,顾盼间能勾魂摄魄;肤如凝脂,风吹过都怕留下痕迹;更难得的是,她还精通音律舞蹈……”
帝辛的喉结动了动,他想起自己扛过的大梁,想起被自己徒手撕碎的猛虎,这天下,就没有他想要而得不到的东西。一个女人,再美,又能如何?
“传苏护进宫。”他放下酒杯,杯底与案几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那响声里,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