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禅位崩逝(2/2)
和士开听完,连连称妙。两人当即定下计策,由和士开亲自向高湛进言,祖珽则随后上书,从“稳固社稷”“确保子嗣”等角度详论禅位的好处。高湛起初还犹豫不决,可一想到自己杀了三个亲侄儿,又念及三位先帝子嗣的悲惨结局,心中顿时涌起一阵惶恐。再加上和士开每日在他耳边吹风,说什么“禅位后可安心养病,享尽清福”,高湛终于动了心。
河清三年夏末,邺都皇宫举行了盛大的禅位大典。太子高纬身着龙袍,在百官的朝拜中登上皇位,左丞相斛律金手持禅位诏书,高声宣读:“太上皇帝高湛,因身染重疾,恐误社稷,特将帝位禅让于皇太子高纬。望新帝承天命,顺民心,励精图治,以固大齐江山……”
诏书宣读完毕,高湛身着赭黄长袍,在侍卫的簇拥下缓缓步入殿中。他虽面色苍白,身形消瘦,却仍带着帝王的威严。高纬连忙起身,上前搀扶:“父皇辛劳,儿臣定不负父皇所托。”
高湛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扫过殿内百官,沉声道:“朕虽禅位,但军国大事关系江山安危,仍需奏报于朕,待朕定夺。尔等身为臣子,当尽心辅佐新帝,不得有半分懈怠!”
百官齐声应道:“臣等遵旨!”谁都清楚,高湛虽退居太上皇帝之位,却并未真正放权,这北齐的实权,依旧牢牢握在他手中。
禅位大典落幕,朝堂权力格局悄然变动,最大的受益者莫过于祖珽。他因“劝进禅位”的献策之功,被高湛破格提拔为秘书监,加授开府仪同三司。这一职位意味着他不仅手握皇家典籍的管理大权,更拥有了自置官属、享受与三公同等礼遇的殊荣。祖珽凭借圆滑的手段,一边对太上皇帝高湛嘘寒问暖,每日入宫汇报“政务”时不忘奉承其“深谋远虑”;一边又刻意讨好新帝高纬,时常献上新奇玩具与市井趣闻,很快便成了两位君主面前的红人,双重宠信加身,风头无两。
相比祖珽的“步步高升”,和士开的地位则是稳如泰山。他本就是高湛心腹、胡后私党,禅位之后,没了“辅佐新帝”的表面束缚,行事愈发肆无忌惮。每日清晨,他以“商议后宫事宜”为由入宫,实则径直奔向胡后的寝宫,两人关起门来饮酒作乐、私语缠绵。有时高湛派人传唤和士开议事,他竟能让使者在殿外等候半个时辰,待与胡后温存够了才慢悠悠现身,即便如此,高湛也从未对他有过半句责备。在这位太上皇帝眼中,和士开既是“懂自己”的亲信,更是“安抚”胡后的棋子,只要不触碰权力核心,些许“失礼”根本不值一提。
高湛在禅位之后,身体每况愈下。那恼人的头痛病发作得愈发频繁,起初还是每月一次,后来竟发展到三五日便来一次,每次发作时,他都如被万千钢针钻脑,疼得在床上翻滚嘶吼,冷汗浸湿被褥,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太医们轮番上阵,汤药、针灸、推拿试了个遍,却始终无法根治。有一次头痛病发作得格外猛烈,高湛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宫中上下乱作一团,胡后表面上哭哭啼啼守在床边,暗地里却悄悄嘱咐宫人“不必过于紧张”;祖珽与和士开则趁此机会,暗中调度官员、巩固势力,全然没把这位太上皇帝的生死放在首位。待高湛好不容易苏醒过来,看着床边寥寥几位真心担忧的老臣,再想起禅位前的意气风发,只觉得心口一阵发闷。他终于明白,权力可以轻易掌控,可被酒色掏空的身体,早已回天乏术。
新帝高纬自幼在深宫长大,耳濡目染皆是荒淫之事,对朝政毫无兴趣,整日与宫女太监们嬉戏打闹,将大权悉数交给和士开、赵彦深等人。朝堂之上,奸佞依旧当道,忠良难以立足,北齐的乱象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愈演愈烈。
河间王高孝琬是高孝瑜的三弟,性情刚烈。当年高孝瑜被毒杀,他亲自前去吊唁,抱着兄长的灵柩痛哭不止,扬言要为兄报仇,被高湛软禁起来。眼见朝政日益混乱,高湛残暴依旧,高孝琬心中积怨难平,时常在家中饮酒骂街,痛斥和士开等奸佞误国。
为了发泄怒火,他还扎了许多草人,在草人身上写上和士开、祖珽等人的名字,每日用箭射靶,口中骂道:“我射死你们这些奸贼!”可他万万没想到,家中竟有和士开安插的眼线。此事很快被和士开得知,他当即添油加醋地禀报给高湛:“太上皇帝,河间王不仅在家中辱骂您,还扎了草人比作您的模样,日夜用箭射,简直大逆不道!”
此时高湛正因头痛病久治不愈而心烦意乱,听闻此言,顿时怒不可遏。恰巧当时邺都流传着一首童谣:“河南种谷河北生,白杨树端金鸡鸣。”和士开又借机挑拨:“‘河南北’便是‘河间’,暗指河间王;‘金鸡鸣’是大赦之意,他这是编童谣蛊惑人心,想谋逆夺权啊!”
高湛当即下令将高孝琬召入宫中,高孝琬刚一进殿,高湛便抄起身边的马鞭,劈头盖脸地打了过去。“你这个逆子!竟敢咒我谋逆?”高孝琬被打得皮开肉绽,痛得满地打滚,连连哀求:“叔叔饶命!侄儿不敢啊!”
“谁是你叔叔?”高湛怒喝,“你这种大逆不道之人,也配称我为叔?”
高孝琬忍痛嘶吼:“我是神武皇帝的嫡孙,文襄皇帝的嫡子!为何不能称你为叔?”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高湛。他拿起巨杖,朝着高孝琬的双腿狠狠砸去。“咔嚓”一声脆响,高孝琬的双腿应声折断。他惨叫一声,当即晕厥过去,片刻后便没了气息。高湛看着地上的尸体,冷冷下令:“拖出去,扔到西山乱葬岗!”
高孝琬的弟弟安德王高延宗得知兄长惨死,悲痛欲绝,整日以泪洗面,眼睛哭得红肿滴血。他无力对抗高湛,只能在家中扎了个高湛模样的草人,每日用鞭子抽打,边打边骂:“你这个暴君!为何要杀我兄长?我打死你!”
可没过多久,这件事又被人密告给了高湛。高湛本就因高孝琬之事迁怒于其家人,听闻高延宗的所作所为,更是怒上加怒,当即下令将他召入宫中。高延宗一进殿,便被侍卫按在地上,高湛下令:“给我打!狠狠地打!”
侍卫们手持马鞭,对着高延宗一顿猛抽。两百多鞭下去,高延宗浑身是血,奄奄一息,像一摊烂泥般瘫在地上。高湛见他没了动静,以为他已经死了,便不耐烦地挥挥手:“拖出去,扔了!”
侍卫们将高延宗抬到宫外的乱葬岗,便转身离去。谁知到了半夜,高延宗竟奇迹般地苏醒过来。他忍着剧痛,挣扎着爬到附近的农户家中,被好心的农户收留。靠着简单的草药和照料,高延宗竟慢慢活了下来。
高湛的头痛病越来越严重,宫中太医都束手无策,唯有左仆射徐之才医术高明,每次都能缓解他的痛苦。因此,高湛对徐之才十分依赖,每次发病必召他前来。
和士开见徐之才深得高湛信任,担心他威胁到自己的地位,便与祖珽等人串通一气,以“镇守地方”为由,将徐之才派往兖州任刺史。可他们万万没想到,刚过一个月,高湛的头痛病就再次发作,而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高湛躺在床上,抱着头撕心裂肺地惨叫,很快便陷入昏迷。宫中顿时乱作一团,太医们围着御榻束手无策。高湛苏醒的间隙,挣扎着下令:“快……快召徐之才回来!”
可兖州距离邺都千里之遥,徐之才纵马疾驰,也无法立刻赶到。就在徐之才抵达邺都城门时,宫中传来了高湛驾崩的消息。临终前,高湛紧紧握着和士开的手,气若游丝地说:“千万……千万不要负我……”说完,便咽了气。
这位荒淫残暴的帝王,在位五年,做太上皇四年,死时年仅三十二岁。他到死都不知道,自己信任的宠臣,早已与自己的皇后勾搭成奸,更不知道自己的王朝,早已在他的挥霍下濒临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