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迟来的死讯(2/2)
“看来,讯息从保定府传至我们出发的刺桐港,再快也要三月有余。我们终究…是慢了。”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北方铅灰色的天空和码头上忙碌的苦力。
“计划破灭?”赵昺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穿透力,“陈先生,我们的计划,从来不是系于一人之身。张弘范活着,是杠杆,他死了,也未必全无价值。”
陈宜中愕然抬头,不解地看着赵昺那沉静的背影。
赵昺转过身,目光落在陈宜中失魂落魄的脸上,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如初:
“至少,我们确认了两件事:其一,张弘范确曾力保文山公,此点已由他生前多次进言得到印证,非虚;其二,他确在保定府病逝,而非大都。这本身,就是情报。”
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
“况且,保定府,我们还是要去的。”
“去…去保定府?”陈宜中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张弘范已死,去那里…还有什么意义?”他实在想不通,一个死去的张弘范,还能如何撬动文天祥的命运?
赵昺的嘴角,似乎勾起一丝冰冷而莫测的弧度,目光再次投向遥远的北方:
“张弘范死了,他儿子张圭还在。保定府,还是张家的地盘。有些价值,未必只能从活人身上榨取。”
他抓起桌案上那份浸透陈宜中冷汗的驿报,指尖重重戳在保定府别院几字上:
“张柔乃汉世侯之首,坐镇保定府根基之地,军政自成一体。其子张珪,早晚要承袭张弘范爵位。张家三代勋臣,在元廷军中、北地汉人世侯中威望何等深重?此等势力,岂是区区一个蒲师文可比?!”
陈宜中被这连串诘问钉在原地,浑浊的眼珠艰难转动,仿佛抓住一根浮木:
“可…可张珪毕竟资历浅薄,如何能有其父在忽必烈心中的分量…”
“分量?”赵昺冷笑,“我要的不是分量,是通道!是张家在元廷中枢盘根错节的脉络!张弘范能屡次为文山公进言,张珪岂会不知其中关窍?”
他俯身逼近陈宜中,一字一句如冰锥刺入:
“更何况…陈先生莫非忘了?张家三代煊赫,却也三代血债缠身!张柔降蒙灭金,张弘范灭宋逼死某…他张珪今日位极人臣,可曾想过他张家子孙的未来?”
赵昺眼中掠过一丝穿越者独有的、洞悉宿命的森寒,“不出五十年,张家必因卷入元廷皇位之争,遭灭门之祸!男丁尽屠,女眷为奴,连襁褓中的婴孩也难逃一刀!此等血淋淋的结局,他张珪…当真毫无感应?!”
听到此言,陈宜中脑中立马闪过那句“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他瞪圆双眼,死死盯着赵昺。
这已非谋略,而是直指人心的诛心之术!利用一个家族对覆灭的恐惧,撬动其当下的抉择…如此冷酷而精准的算计,让他骨髓都渗出寒意。
“所以,保定府,我们更要去!”赵昺斩钉截铁,再无半分犹疑,“张珪早晚是要承父爵,可他根基未稳,正值需彰显能力、笼络人心之际。他张家血债如山,亦需一条退路!而我…”
他声音陡然压低,却重若千钧,“…能给他一个看清未来的机会,更能给他一个…为张家留一支血脉的选择!”
“老仆…明白了!”陈宜中深吸一口凛冽寒气,手指死死攥紧,“火中取栗,虎穴掏心…公子欲以张家满门命运为棋,老仆…愿执此子!”
寒风卷着雪沫扑打窗棂,赵昺的目光已投向漆黑北方。
张弘范已死,但张家犹在。
保定府那潭深水之下,蛰伏的已非一根杠杆,而是一条深知自己终将被烹的…惊弓之鸟。
这盘棋,胜负手才刚刚落下。
赵昺的话,如同一道微弱的火苗,重新点燃了陈宜中几近熄灭的心灯。
是啊,棋局未终,落子之地,未必只在活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