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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保定府(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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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昺随着众人下车,踩在冻得硬实的青石板路上,深深吸了一口北地干冷凛冽的空气,其中混杂着牲口粪便、煤烟以及远处飘来的、不知是煮肉还是熬药的复杂气味。

年关将近的气息,在这里以一种更务实、更粗犷的方式展现。

客栈门口已挂起了红纸剪的简单窗花,伙计们忙碌地搬运着货物,掌柜的操着浓重的河北口音,热情地招呼着阿卜杜勒这位色目大商。

赵昺拢了拢厚重的棉袍,将那副木讷畏寒的账房神态拿捏得恰到好处,目光却不动声色地扫过街角巷尾,扫过那些在寒风中依旧挺直腰杆巡逻的张家兵卒。

那座张家府邸,近在咫尺。

入得客栈房间内,炭盆烧得正旺,总算驱散了从门窗缝隙钻进来的刺骨寒意。

赵昺褪下厚重的皮裘,只着一件半旧的棉袍,坐在炭盆旁的矮凳上,用火钳轻轻拨弄着盆中通红的木炭,火星噼啪作响。

陈宜中则裹着毯子,坐在他对面的木床上,脸色在炭火映照下显得晦暗不明。

一路北行,车马颠簸的间隙,两人早已将接触张府的种种可能路径、风险、说辞在脑海中推演了无数遍。

此刻身处张家势力腹地,年关将近,行动在即,与其说是商讨新计,不如说是对既定方案的最终确认与查缺补漏。

“陈先生。”赵昺开口,声音低沉平稳,目光并未离开炭火,“保定府在望,张家门楣近在咫尺。阿卜杜勒那边,明日便该递上拜帖了。”

“是…公子。”陈宜中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旅途的疲惫,但思路依旧清晰。

“拜帖已按公子吩咐备妥,以南洋远商慕名而来,敬献北地稀缺之珍药为名,着重提及有上好高丽参及南海奇珠,可延年益寿。听闻张弘范遗孀郑氏,悲痛过度,身体正是孱弱之际。”

赵昺微微颔首:“此乃投石问路之正途。阿卜杜勒身份、礼物皆无破绽,即便郑氏不见,也当由其管事下人或…其子张珪出面接洽。此为最稳妥之始。”

“然则。”陈宜中接口,枯瘦的手指在毯子上无意识地划着,“若张府门高难入,拜帖石沉大海,或仅得微末管事敷衍,又当如何?”

这是他们反复推演的核心难题之一。

赵昺眼神微凝:“那便启动备选之策。其一,借年关行商之名,重金打通张府采买管事关节,务求将珍药送入内府,并设法让管事在郑氏或张珪面前提及此物乃色目豪商特意远道携来,价值千金,只为结缘。此为曲线通幽。”

“其二。”他顿了顿,声音更沉,“若采买之路亦不通,便需行险。陈先生需亲自出马,在张家别院或张珪可能出现的场所附近偶遇其身边得力幕僚或亲信将领。”

“地点可选书肆、茶楼,或…香火鼎盛之寺庙。借口嘛!?”赵昺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便言我等商队行经南地,偶得故宋遗珍,内有涉及蒙元军机之秘图残卷,不敢私藏,欲献于张家明主,以保商路平安。此为投其所好兼危言耸听,诱其主动来询!”

陈宜中深吸一口气,此策风险极大,极易引火烧身,但确是打破僵局的猛药。

“此策…老仆省得。必会慎选对象,拿捏分寸,务求引其好奇,而非惊疑。”

“其三…”赵昺的声音低得几乎只剩气音,带着一种冰冷的决绝,“…若以上皆不成,便只能制造事端了。”

“选张家核心产业附近,制造一场不大不小、可控的混乱,或火灾,或商队冲突,务必引动张家核心人物关注,再由阿卜杜勒出面仗义解围或献计平事,以此强行搭线!此乃下下之策,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用!”

陈宜中感觉后背又渗出冷汗,连忙点头:“是!此策凶险异常,只作最后保底。”

房间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炭火爆裂的轻响。

所有的策略都已摊开,优劣风险彼此心知肚明。

“说到底!”赵昺放下火钳,双手拢在炭火上方取暖,目光沉静,“千般计策,万种可能,最终能否踏进张府大门,能否接触到郑氏或张珪,关键还在阿卜杜勒明日递出的那张拜帖,以及…张家核心人物此时的心情与需求。”

“我们在此推演,不过是穷尽心力,备好预案,以应万变。”

他看向陈宜中:“陈先生,你我心中之策,大抵如此。明日阿卜杜勒行动之后,是风平浪静还是惊涛骤起,方见分晓。此刻,静待其变,养精蓄锐吧。”

陈宜中深深一揖:“老仆明白。公子放心,无论明日是何局面,老仆必当竭尽全力,周旋到底。”

赵昺不再多言,起身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一道缝隙。

寒风夹杂着细碎的雪沫涌入,吹散了些许室内的燥热。

他望向窗外保定府深沉的夜色,以及远处张家府邸方向隐约可见的、象征权势的点点灯火。

年关将至,棋局已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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