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方知我是我(2/2)
少女抿了抿唇,最终点了点头。
晨风忽起,她的身影如烟尘般散开,化作点点荧光,随风而逝。唯有那柄蛇杖仍伫立原地,在朝阳下泛着温润的光。
余杭客栈的杏花簌簌落在石阶上,司徒钟倚着斑驳的木门,手中酒壶已空了大半。昔日恣意的眉宇间,如今只剩风霜刻下的沟壑。
李逍遥推门而入时,老道正望着檐角摇晃的风铃出神。铜铃锈迹斑驳,恰似他枯槁白发上凝固的酒渍。
\"接着。\"
一道清光破空而来。李逍遥反手接住——掌心是冰凉的玄铁剑柄,蜀山掌门的云纹在晨光中流转如活物。
酒葫芦重重顿在桌上,司徒钟从怀中摸出半张焦黄符纸。酒神咒的朱砂符文已然褪色,像干涸的血迹。
\"老夫修为尽废...\"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漏出的酒液混着血丝,\"这担子...咳咳...该你扛了!\"
窗外传来天师令的金钟之声,惊起满树杏花。司徒钟仰头灌尽残酒,喉结滚动着吞下所有未竟之言。
锁妖塔的残骸在熔炉中化作铁水,万柄青锋插满蜀山北麓。新建的剑冢禁地里,五灵珠残粉绘就的大阵正泛着微光——金芒如朝阳初醒,蓝纹似洱海涟漪,赤痕若烈火余烬,褐迹同大地裂痕,青晕仿古树年轮。
思返谷的雾气突然浓稠起来。
李逍遥的靴底刚踏上青苔,眼前便浮现出那抹熟悉的七彩流光。幻象中的赵灵儿赤足站在水月宫废墟上,裙角还沾着当年封印魔兽时的血渍。
\"若为掌门...\"她的声音像隔着一层琉璃,\"可会再为一人逆天?\"
谷中万剑突然齐鸣!
太阿剑出鞘的刹那,五灵结界应声震荡。剑气撕裂的不仅是幻境,还有这些年来缠绕心头的迷障。
\"天若阻我护苍生——\"
剑锋所指处云雾散尽,露出蜀山七十二峰真容:
\"便再逆一次!\"
蜀山金顶的晨钟撞破云海时,李逍遥站在蜀山三皇殿。两年前大战留下的沟壑仍在渗出灵煞,像一道永不结痂的伤口。
他反手抽出太乙剑。剑刃划过掌心的瞬间,血珠并未坠落,而是悬浮成串,沿着山体裂缝游走如活物。血线触及山核的刹那,整座悬空山发出龙吟般的轰鸣,倾斜的峰峦在霞光中缓缓归位,震落千年积雪。
\"礼成——\"
长老团的金线法袍在罡风中猎猎作响。为首者并指为剑,虚空勾画的敕令化作金光没入李逍遥眉心:
\"今日起,尔为蜀山第二十七代掌门。\"
云海中万剑齐出,在重塑的山门前列阵如仪:
\"道号——\"
\"一贫!\"
洱海血战毕,蜀山剑芒新。莫道掌门承天易,一阶一印尽疮痍。
那悬于云端的蜀山金顶,仍映照着侠者最沉重的觉悟——
“掌门”二字非荣冠,而是以余生为锁,将红尘痴念与天下苍生,永锢于三尺青锋之上。
寅时的余杭镇仍浸在青灰色的薄雾里,唯有仙剑客栈的烟囱已腾起袅袅炊烟。李大娘抡着玄铁锅铲敲打灶台,\"铛——铛——\"的脆响惊飞檐下宿眠的麻雀。
\"米缸都见底了还挺尸?当老娘是观音菩萨显灵呢?\"她一脚踹开伙计们的通铺木门,惊得众人滚下床榻。新扩建的三层客栈里,锅铲敲击声像打更似的从后院传到前街,连码头早渔的船夫都缩着脖子笑:\"李婆子这嗓门,比惊堂木还利索!\"
顶层新辟的「忆如阁」却静谧如世外。晨光透过雕花槛窗,在绣架上投下芙蓉纹的影。小忆如踮脚去够绷紧的绸缎,指尖银针闪过,线脚细密得如同她娘亲当年留下的法术结界。偶尔楼下传来锅碗瓢盆的脆响,她便咬着唇偷笑——那动静活像逍遥又打翻了醋坛子。
卯时三刻,客栈酒旗在风中舒展开来。李大娘叉腰站在门口,望着排队买包子的人群,锅铲往腰间一别:\"今日鲜笋馅儿的,谁敢偷工减料——\"话音未落,后院传来伙计杀猪般的告饶:\"不敢了!面皮绝对擀够十八道褶!\"
炊烟裹着蒸笼的香气漫过飞檐,忆如阁窗前的风铃\"叮当\"一响。那声音极轻,却惊醒了梁上酣睡的蓝翎雀儿,扑棱棱掠过客栈新漆的朱红廊柱,消失在余杭的晨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