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5章 勉强（2/2）

没有胜败之言，无关生死之判。

唯有那弥漫在无形之中的、酣畅淋漓的战意余韵，以及那崩毁的战场、散尽的能量、和彼此身上留下的印记，无声地诉说着这场对决的惨烈与…完满。

魔尊重楼缓缓收回投向无尽虚无的目光，最后扫了一眼那仍在调息的身影，鼻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似是满意，又似是意犹未尽。旋即，他不再停留，转身一步踏出，身影便融入那绝对的“无”中，消失不见，未曾留下只言片语，却已道尽所有。

阿默似有所觉，勉力抬了抬眼皮，望向那空无一物的远方，嘴角艰难地扯动了一下，似是苦笑，又似是释然。他终是彻底放松下来，闭上了双眼，将残存的所有心神沉入最深沉的调复之中，任由这片由他与魔尊共同“开辟”出的崭新虚无，温柔地（或许也并不温柔）包裹住他伤痕累累的躯壳与神魂。

数千年的交锋，无数次的沉睡与苏醒，力与技的极致碰撞，终在此刻，归于寂静。

完满与否，皆在那一句“痛快”与一声咳嗽之中了。

良久，阿默体内翻腾的气血终于缓缓平复，周身那撕裂般的剧痛也渐渐化为一种深沉的疲惫与酸软。他长长地、带着些许颤抖地呼出一口浊气，仿佛将积压了数千年的征战杀伐之气一并吐出。

他缓缓睁开眼，眼神依旧有些涣散，但已恢复了基本的清明。他尝试动了动手指，感受到一丝微弱的力量重新在干涸的经脉中流淌。他双手撑住无形的“地面”，极其缓慢地、带着些许踉跄地站起身来，骨骼发出一连串不堪重负的轻微脆响。

站稳后，他下意识地抬手，那柄暗红长剑自行飞入他掌心。赤殒剑似乎也耗尽了灵性，光芒黯淡，触手冰凉，唯有那一道几乎贯穿剑身的细微裂痕，无声诉说着最后那惊天一击的代价。

阿默握着剑，下意识地轻轻晃了晃，剑身发出微弱的嗡鸣，不再如以往那般灵动雀跃，反倒像是一个疲惫不堪的老友发出的呻吟。

就在这时，一段极其古老、几乎被遗忘在记忆角落的、关于“大小如意”的粗浅法术口诀，突兀地浮现在他有些混沌的脑海之中。这法术于他如今的境界而言，本是微不足道、孩童戏耍般的伎俩。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依循着那模糊的口诀，调动起体内仅存的那一丝微薄灵力，低声念诵了几个玄奥的音节。

随着他话音落下，赤殒剑身那黯淡的流光微微一闪，剑体竟真的随之散发出柔和的红芒，继而如同温顺的流水般，缓缓收缩、变形……最终化作一柄不过三寸长短、玲珑剔透的暗红色小剑，剑柄处自然延伸出一段红绳，恰可系挂。

阿默低头，看着掌心这枚小巧精致的剑饰，愣了愣神。他沉默了片刻，似乎有些不解自己为何会突然想起并施展这等法术。

最终，他只是摇了摇头，仿佛甩开那些无谓的思绪，笨拙地将红绳系于腰间破烂的衣带上。那缩小后的赤殒紧贴着他的腰侧，传来一丝微弱的、令人安心的冰凉触感。

他抬手，有些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乱糟糟的白发沾满了血污与尘灰，脸上扯出一个带着些许困惑和疲惫的淡淡笑容，自言自语般低声嘟囔了一句：

“好像这样……才正常。”

系好了剑，他再次抬起头，目光投向四周。这片被他和重楼的力量彻底打崩、化为绝对虚无的“天外天境”，空无一物，寂寥无声，再无半点曾经的混沌与暴乱。

这里，已无任何值得留恋。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片空无，仿佛在看一座巨大的、无名的坟墓，埋葬了数千年的争斗、汗水、鲜血与一次又一次的沉睡和苏醒。

然后，他转过身，不再回头，脚步有些虚浮，却异常坚定地，一步步踏出，身影缓缓融入那无尽的虚无边界，向着遥远的下界，向着那片他许久未曾归去的、喧嚣而温暖的人间，迤然而去。

身后，只余永恒的寂静与空无。

良久，他极轻地叹了一声，那叹息里带着久战后的疲惫，一丝若有若无的怅然，以及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觉的、极淡的牵挂。

“人界……也不知过去多少岁月了。”

话音落，轻得像一声呢喃，迅速被周遭永不休止的能量嘶鸣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