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夜色承重诺,云火灼灼照前路(2/2)
即便以火云子数百年的修行心境,见惯了生死与争斗,听到这等忠良蒙受千古奇冤、满门喋血,而黎民百姓身处水深火热、哀鸿遍野的惨事,也不禁为之深深动容,眉头紧紧锁起,脸上笼罩了一层沉重的阴霾。
“……师尊,南宫将军一生忠义,为国戍边,护佑万民,却落得如此凄惨下场,满门被灭,沉冤难雪!那些西北土地上苦苦挣扎的百姓,那些如同老王掌柜一样枉死的无辜者,难道他们的血就白流了吗?他们的命就如此轻贱吗?吴王府倒行逆施,罪行罄竹难书,难道在这朗朗乾坤之下,就真的无人能管,无法无天了吗?”楚云的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那是极力克制下,依旧从灵魂深处透出的激动与不甘,“弟子人微言轻,实力低微,自知螳臂当车,但既受南宫将军忠义之感召,又蒙洪老临终赠法、救命指引之恩,更亲眼目睹这世间不公,此心难安,此意难平!每每思之,夜不能寐!恳请师尊……能否……能否助弟子一臂之力,查清真相,揭开迷雾,替南宫将军,替那些含恨的冤魂,向这该死的老天,讨还一个公道?!”
说完,楚云再次深深一躬到地,额头几乎要触碰到冰冷的地面,久久不愿起身。
他知道自己的请求何其大胆,何其不识时务,甚至可能将正处于风雨飘摇、自身难保境地的宗门,拖入一个更加凶险莫测的巨大漩涡之中。
但他心中那股源自血脉的义愤,那份对承诺的坚守,那份对公道的渴望,驱使着他必须开这个口,必须发出这微弱的呐喊。
火云子沉默了。
夜色浓郁得如同化不开的浓墨,只有山风吹过远处松林发出的呜咽之声,以及更遥远地方传来的、仿佛永不停歇的瀑布轰鸣,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火云子负手而立,微微仰起头,望向那被薄云遮掩、星光稀疏的夜空,那深邃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无尽的历史尘埃与层层叠叠的空间,看到了宗门未来可能面临的坎坷与劫难,看到了人族内部暗流汹涌、彼此倾轧的残酷现实。
良久,他才从胸腔深处,发出一声悠长而充满了无力感的沉重叹息,这叹息声中,充满了身不由己的无奈与一种深沉的、难以言说的疲惫。
“唉……楚云。”火云子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意味,那里面有同情,有赞赏,但更多的是一种现实的残酷,“你之所言,若皆为属实,毫无夸大,那这位南宫将军,确实是国之栋梁,忠肝义胆,令人敬佩。其之遭遇,更是千古奇冤,天地同悲,神人共愤。”
他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无比凝重,甚至带着一丝英雄末路般的萧索与苍凉:“然而,你想替南宫将军平反,其志可嘉,其情可悯,但为师……只怕也是有心无力,爱莫能助了。”
楚云心中猛地一沉,如同坠入冰窟,他倏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无法理解与难以接受的急切,声音都拔高了几分:“师尊,这是为何?我火云宗乃是传承万载的修仙大宗,超然于世俗之上,拥有移山倒海之能,难道……难道还惧他一个区区世俗王府的权势吗?”
“世俗王府?呵……”火云子嘴角扯出一抹苦涩到极点的笑容,那笑容中充满了自嘲与悲凉,“楚云,你还是太过年轻,将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了。你可知,我火云宗如今,自身已是泥菩萨过江,岌岌可危,随时都有倾覆之祸?”
他目光沉重地扫过夜色中那巍峨耸立、却仿佛被一层无形阴霾与煞气所笼罩的宗门山影,声音低沉地,开始诉说着那冰冷而残酷的现实:“我火云宗,在数百年前,人族与域外邪魔那场关乎种族存亡的‘陨星之战’中,曾是冲杀在最前线的中流砥柱!宗门历代积累的顶尖战力,为了守护人族疆域,十去七八!无数先贤祖师血洒星空,魂断异域!连传承自开派祖师的、最为核心的几部镇宗功法与至高传承,都因此战而残缺断裂,失了最关键的部分!自那以后,宗门便元气大伤,底蕴耗尽,一代不如一代,日渐式微,早已不复昔日荣光。”
“到得如今,”火云子的语气带着深深的无力与痛心,“莫说是在这浩瀚无垠的人族疆域排不上名号,便是在这偏安一隅的东北区域,与‘天道宗’、‘清溪谷’、‘灵溪宗’并称的四大宗门之中,我火云宗也早已是排名末流,苟延残喘,勉力支撑。另外三宗,近年来实力急剧膨胀,野心勃勃,对我宗传承万年的基业和所占据的几处关键资源秘境,早已垂涎三尺,虎视眈眈!他们无时无刻不在寻找机会,想要将我宗彻底除名,瓜分殆尽!”
楚云闻言,如遭五雷轰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身体甚至微微晃动了一下。
他虽早有预感,宗门可能不复上古之辉煌,却万万没有想到,形势竟然已经险恶到了如此地步!
整个宗门,竟然如同坐在一个即将喷发的火山口上,随时都可能被炸得粉身碎骨!
火云子继续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壮士断腕般的决绝与深深的无奈:“为师为了保住宗门最后一点薪火传承,不至于断绝在我之手,不得已之下,只能选择依附于更强的上宗——‘天罗宗’!以每年上供宗门近乎七成的收益、开放部分核心秘境允许其弟子‘历练’、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接受其监管等等,这些堪称屈辱的条件,才换取了这几十年的、如同镜花水月般的短暂安宁。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最近,那三宗的动作愈发猖獗,频繁挑衅,与天罗宗内部某些对我们资源早有觊觎的派系似乎也达成了某种不可告人的默契。种种迹象表明,他们对我火云宗动手,进行最后清算的日子,恐怕……就在眼前了。如今的我们,外有强敌环伺,内有隐忧潜伏,资源匮乏,青黄不接,可谓是自身难保,危如累卵啊!”
他看向楚云,目光中充满了沉重与一种近乎托付的意味:“你现在可明白?并非为师不愿助你,也非宗门没有侠义之心,怜悯之意!而是如今宗门倾覆之祸就在眼前,我们实在没有余力,更没有那个资本,再去介入世俗王朝的纷争,尤其是去正面得罪一位手握重兵、在王朝内影响力不小,且与那虎视眈眈的三宗关系暧昧不清的实权郡王!那无异于火上浇油,自取灭亡!会将宗门最后一点生机,都彻底葬送!”
楚云脸色煞白,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他彻底明白了。
不是师尊不仁,不是宗门不义,而是现实的残酷与重压,远远超乎了他这个刚刚踏入修行界少年的想象。
在宗门存亡的绝境面前,个人的冤屈,哪怕再深再重,也显得那么渺小,那么苍白无力。
他沉默着,紧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口中弥漫开一股腥甜的铁锈味。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南宫府废墟那焦黑的断壁残垣,闪过老王掌柜倒在血泊中那不甘的眼神,闪过西北荒原上那些皮包骨头、眼神麻木的饥民……
一股巨大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悲凉与不甘,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但最终,这一切激烈的情绪,都在他强大的意志力下,被强行压制、内化,转而变成了眼中那更加坚定、更加执着的璀璨光芒。
他再次深深躬身,声音因极力压抑而显得异常嘶哑,却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弟子……明白了。是弟子愚钝,不知天高地厚,更不知宗门处境竟已如此艰难,险些因一己之私仇,不顾大局,为宗门招致灭顶之祸。弟子,不敢再强求师尊与宗门,为我个人之事涉险。”
他抬起头,目光清澈见底,如同被泪水洗涤过的星辰,那里面没有了之前的激动与悲愤,只剩下一种沉淀下来的、如同历经风霜的磐石般的决心与冷静:“只求师尊,若日后……宗门情况有所转机,局势允许,方便之时,能帮我暗中留意、收集一些关于吴王府倒行逆施、残害忠良、以及与东北其他三宗暗中往来勾结的罪证线索。至于替南宫将军翻案,为西北百万百姓伸张正义之事……”
他顿了顿,一股沛然莫之能御的坚定信念自他身上升腾而起,与那混沌气息隐隐共鸣:“弟子会牢记于心,刻于魂中!他日,待弟子修为有成,拥有足以撼动规则、打破枷锁的力量之时,定当亲赴帝都,踏破重重阻碍,凭借我手中之剑,心中不屈之道,去亲自斩开这迷雾,讨还这个迟来的公道!此志,天地为鉴,日月共证!”
看着楚云那在得知残酷现实、遭受巨大挫折面前,非但没有消沉颓废,反而将那份沉重的冤屈与愤怒,内化为更强大、更坚定动力的眼神,火云子心中既是无比的欣慰,又是难以言喻的感慨,更有一丝心疼与怜惜。
此子之心性,坚韧如万载玄铁,明理如澄澈明镜,懂得审时度势,更能坚守本心不忘初衷,实乃万中无一,苍天赐予宗门的瑰宝!
“好!好一个‘凭借手中之剑,心中之道’!”火云子忍不住抚掌赞叹,声音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激赏与欣慰,“不怨天尤人,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徒耗宗门气运!明辨大势,知进退,懂取舍!而又能坚守本心,不忘初衷,将压力化为动力!楚云,你今日之抉择与心志,比为师预想的还要成熟、还要坚韧!修仙之路,漫漫修远,天赋机缘固然重要,但一颗通透坚韧、百折不挠、能承重压的向道之心,才是能否在这条逆天之路上走得更远、攀得更高的关键!你,很好!非常好!”
他手腕一翻,一枚造型古朴、材质非凡的令牌出现在掌心。
这令牌非金非玉,触手温润,却给人一种重若千钧的沉凝之感。
令牌正面,烈焰与流云的浮雕栩栩如生,相互缠绕,仿佛蕴含着焚天煮海的狂暴力量与逍遥于天地间的无上意境;背面,一个古朴苍劲、笔走龙蛇的“令”字灵光内蕴,散发出令人心折的威严与深不可测的玄奥波动。
“此乃‘云火令’。”火云子神情郑重,如同托付宗门未来般,将令牌递到楚云手中,“既是为师亲传弟子之信物,亦代表着宗门之内,除为师与几位太上长老外的最高权限。
持此令,宗内除祖师祠堂、镇魔古洞等少数几处传承禁地与绝地,其余各处,皆可去得。藏经阁、修炼塔、百草园、炼器峰、制符殿……见令如见为师,一应资源,按亲传弟子最高规格供应,无人敢阻。”
楚云双手恭敬地接过这枚沉甸甸的令牌,指尖接触到那温润而神秘的材质时,能清晰地感受到其内里蕴含的复杂守护阵法与一股精纯而磅礴的火源之力,深知其代表着何等巨大的信任与分量。
“此令牌之内,已通过阵法,为你存入五万宗门贡献点。”火云子继续交代道,“此乃你登顶登云梯,创造宗门历史之额外奖赏。日后若需更多贡献点兑换资源,可凭此令前往任务堂,接取适合你的宗门任务。藏经阁内功法秘术万千,你自身所修的《混沌一气功》前路需你自行探索印证,选择后续主修功法或借鉴参考之术时,务必慎之又慎,反复权衡,以最契合你自身混沌之道为根本要义,切忌贪多嚼不烂,反受其害。讲道堂每月皆有长老轮值讲法,涉及修行疑难、境界感悟;炼丹、炼器、阵法、制符诸般技艺,你若感兴趣,亦可前往观摩学习,但需牢记,修为根本,乃立身之基,不可因外物而荒废。”
“弟子,谨遵师尊教诲!定不负师尊厚望与宗门栽培!”楚云将云火令紧紧握住,仿佛握住了通往未来的钥匙,再次深深一拜。
这枚令牌,对他而言,不仅是无尽的资源与至高的权限,更是一份沉甸甸的信任与殷切的期望。
“去吧。”火云子轻轻挥了挥袖袍,语气温和而深邃,如同一位看着雏鹰展翅的老鹰,“巩固修为,熟悉宗门环境。你之道路,方才起始,未来风雨荆棘,需你独自面对,一步步去闯。记住,力不足时,藏锋守拙,隐忍待机,亦是无上之大道智慧。”
“是!弟子告退!”
楚云再次恭敬一礼,不再多言,毅然转身,踏着清冷的月色,步履坚定地向着主峰之下、那象征着宗门知识底蕴与无数可能的藏经阁方向,大步走去。
手握沉甸甸的云火令,楚云转身,踏着愈发浓重的夜色,向着那灯火通明、如同智慧明灯般矗立的藏经阁方向走去。
他的背影在朦胧的月色与岩壁反射的微光中,显得挺拔而孤直,却又充满了不可动摇的坚定。
那背影在夜色中渐行渐远,看似孤独地承受着一切,却仿佛已然背负起了整个宗门的期望、往昔的血海深仇、世间的不公罪孽,以及打破自身命运枷锁的决绝。
师尊与宗门面临的绝境,南宫将军府那未曾瞑目的冤魂,吴王府罄竹难书的罪孽,以及自身那刚刚看到一丝曙光的前路……
这一座座无形的大山,沉甸甸地压在他尚且稚嫩的心头。
但他眼中燃烧的信念之火,心中的向道之光,却从未因此而黯淡,反而在压力的磨砺下,愈发纯粹,愈发炽烈!
前路漫漫,道阻且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