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余烬与暗涌(2/2)
赵立仁则在临时关押俘虏的偏僻山洞里,进行着无声的审讯。那个被俘的土匪在酷刑和心理攻势下,精神已经濒临崩溃,断断续续地吐露着一些信息:“……金眼雕……还有个师弟……叫‘过山风’……在湘赣边界……楚处长……好像还找了……找了一些……从北边来的……身份不明的人……”
零碎的信息,拼凑出更庞大的阴影。赵立仁的脸色在跳跃的火把光影下,显得格外阴沉。楚材的网络,比他想象的更广,更深。
石江村,在表面的平静下,余烬未冷,暗涌已生。新一轮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而站在风暴眼中的刘肖,必须在他所剩不多的时间里,做出那个关乎所有人命运的决定。
(第四十七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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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抉择与暗影
接下来的几天,石江村及其周边根据地,陷入了一种异样的沉寂。这种沉寂并非真正的平静,而是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压抑,一种在巨大压力下被迫内敛的躁动。
杨家庄的部队撤了回来,带回了牺牲战士的遗体和沉重的悲伤。追悼会再次举行,规模不如野猪岭那次宏大,但悲痛却同样刻骨铭心。程铁军站在队伍最前面,吊着胳膊,脸色铁青,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但那压抑的杀气,让每一个战士都感同身受。
一营开始了更加残酷和有针对性的训练。程铁军将野猪岭和杨家庄的战斗细节反复剖析,找出不足,针对性地加强山林游击、夜间作战、小分队配合以及反包围、反伏击的演练。训练场上,口号声少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加专注的眼神和更加狠厉的动作。这支队伍,正在将悲痛和愤怒,转化为实实在在的战斗力。
苏湘云经过短暂的休息后,重新回到了医疗所的工作岗位。她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温和、细致地救治着每一个伤员,但细心的人会发现,她的眼神比以前更加坚定,甚至带着一丝以前不曾有过的果决。她向刘肖和周文提交了一份报告,建议组建一支流动医疗小队,由她亲自带队,深入各边缘村庄和游击队活动区域进行巡诊和防疫,同时培训当地的赤卫队掌握基本的战场救护技能。
“我不能总是待在相对安全的后方,”她对刘肖和周文说,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战士们在前线流血牺牲,我需要离他们更近一些。而且,经过小河湾的事情,我明白,只有让更多的群众掌握基本的医疗知识,才能在突发情况下自救互救,减少不必要的牺牲。”
刘肖看着妻子清澈而坚定的眼眸,心中百感交集。他看到了她的成长,也看到了她深藏在平静下的决心。他知道,阻止她是徒劳的,也是不公平的。
“可以。”他最终点了点头,“但必须制定严格的安全条例,护卫力量必须加强,行动路线必须由赵立仁审核批准。”
“我同意。”苏湘云露出了这些天来第一个淡淡的笑容。
周文则忙于应对各方面的压力。上级的批评电报依旧隔三差五地飞来,虽然刘肖采取了“冷处理”的态度,但来自内部的一些不同声音也开始隐约出现。一些受上面思想影响较深的干部,私下里议论刘肖的“保守”和“右倾”,认为他错过了“有利战机”,对杨家庄的阻击战评价也出现了分歧,有人认为这是胜利,有人则认为代价过大,不如“主动出击,端掉敌人一两个据点来得痛快”。
周文不得不花费大量精力进行内部沟通和思想工作,反复阐述当前敌我态势和游击战的重要性,努力维持着队伍的团结和思想的统一。他知道,内部的裂痕,有时比外部的敌人更加致命。
而赵立仁,则像一只不知疲倦的猎犬,在黑暗的角落里奋力挖掘着。从那个被俘土匪口中撬出的零碎信息,被他一点点拼接、核实。
“过山风”,湘赣边界一带新近崛起的悍匪,手段残忍,行踪诡秘,与“金眼雕”确有师门渊源,但据说两人因分赃不均早已反目。楚材是否联系上了他?目的何在?
“北边来的身份不明的人”,这个信息更加模糊,但也更加让人不安。赵立仁动用了多条隐藏的线路,甚至冒险启用了几个沉睡已久的暗桩,终于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信号——楚材的侦缉队,最近似乎在秘密调查与“国际”或者“特科”相关的人员和渠道。
这个发现让赵立仁脊背发凉。“国际”和“特科”,指向性太明显了!楚材难道在打苏俄顾问或者更高级别特工的主意?他想干什么?制造更惊人的事件?还是想获取某种超乎寻常的支持或武器?
他将这些零碎但危险的情报整理成一份绝密报告,亲自送到了刘肖面前。
指挥部里,刘肖看完了赵立仁的报告,久久沉默。油灯的光芒在他脸上跳跃,映照出他眉宇间深重的忧色。
“楚材……所图甚大啊。”刘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绑架湘云,或许只是他计划中的一环,甚至可能只是障眼法,为了吸引我们的注意力。他真正的目标,可能更加惊人。”
赵立仁点头:“我也是这么想。‘过山风’和‘北边来的人’,无论他联系上哪一个,都可能给我们带来无法想象的麻烦。我们必须提前防范。”
“防范……”刘肖走到地图前,目光扫过广阔的赣南山区,最终落在那些代表敌军主要据点和交通线的标记上,“被动防御,永远防不住无所不用其极的阴谋。楚材躲在暗处,我们可以防范一时,但防不了一世。只要他还在,只要白建生的军事压力还在,我们就永远处于被动。”
他猛地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我们必须主动出击!打掉楚材的嚣张气焰,打断他的阴谋链条!至少要让他短时间内,无法再兴风作浪!”
赵立仁精神一振:“团长,你的意思是?”
“情报显示,楚材的主要活动基地,还是在樟树镇,尤其是那个由他直接控制的侦缉队队部和他的几处秘密安全屋。”刘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樟树镇的位置上,“那里是他的老巢,也是他策划阴谋的核心。”
“你想端掉他的老巢?”赵立仁眼中精光一闪,但随即露出疑虑,“樟树镇是敌军重兵驻扎的据点,防卫森严。我们大部队根本进不去,小股部队进去,无异于羊入虎口。而且,就算成功了,动静太大,也会招致敌人疯狂的报复。”
“不是大部队强攻。”刘肖摇头,目光锐利地看着赵立仁,“是精准打击,是斩首行动!就像他派‘金眼雕’来绑架湘云一样,我们也可以用同样的方式,回敬他!”
他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组织一支最精干的特遣小队,潜入樟树镇,找到楚材的侦缉队队部或者他常去的安全屋,给他来个中心开花!就算不能当场击毙他,也要炸掉他的老窝,毁掉他的资料,干掉他的核心骨干,让他变成聋子、瞎子!让他知道,我们红军的刀子,不仅能砍向明处的敌人,也能捅进暗处毒蛇的心脏!”
这个计划极其大胆,也极其冒险!深入虎穴,在敌人重兵驻扎的城镇里执行如此高难度的任务,成功率低得可怜,一旦失败,参与人员几乎不可能生还。
赵立仁倒吸一口凉气,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他深知这个计划的危险性,但也看到了其中蕴含的巨大价值和威慑力。如果能成功,无疑将沉重打击楚材的势力,极大缓解根据地面临的隐蔽战线压力,甚至可能影响白建生的决策。
“人选……”赵立仁沉吟道,“需要绝对可靠,身手过人,熟悉敌占区情况,而且……要有必死的决心。”
“从你的特战小队里挑,再从一营里选几个最顶尖的侦察兵和爆破手。”刘肖沉声道,“由你亲自带队。”
赵立仁猛地抬头,看向刘肖。亲自带队?这意味着团长将最重要的暗刃交到了他的手上,也意味着他将亲自踏入最危险的境地。
刘肖的目光与他对视,充满了信任和托付:“老赵,这把尖刀,只有你能用好。我们需要这次胜利,需要打掉楚材的气焰,也需要向上面证明,我们并非消极避战,而是在用我们自己的方式,更有效、更致命地打击敌人!”
赵立仁不再犹豫,挺直了胸膛,眼中燃烧起决然的火焰:“明白!保证完成任务!我这就去挑选人员,制定行动计划!”
“记住,”刘肖按住他的肩膀,力道很重,“行动的核心是打击楚材的指挥枢纽,制造混乱,不是歼灭多少敌人。要快,要狠,要准!得手后,立刻按预定路线撤离,我会派人接应。如果……如果事不可为,以保存人员为第一要务!”
“是!”赵立仁重重点头,转身大步离去,背影决绝。
刘肖看着他消失在门口,缓缓坐回椅子上,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派出赵立仁执行如此危险的任务,无异于断腕之举。但他别无选择。在明处的军事压力和政治压力,与暗处的致命阴谋之间,他必须优先斩断那根最阴险的毒刺。
这将是一场赌博,赌注是赵立仁和那些最精锐战士的生命,也是根据地能否赢得喘息之机的关键。
他拿起笔,在一张空白纸上缓缓写下了四个字:利刃出鞘。
夜色愈发深沉,石江村在沉寂中积蓄着力量,而一把无形的锋利尖刀,已然磨砺完毕,即将刺向敌人最阴险毒辣的心脏。远在樟树镇的楚材,尚且不知,他视为猎物的对手,已经将反击的矛头,对准了他自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