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叁壹 天道无择星为证,终极一问震心魂(2/2)
这一次,许渊没有立刻回答。回廊里陷入了长久的、令人窒息的寂静。染焰清晰地感觉到,那挺拔的背影似乎有一瞬间的凝滞,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他坚硬的心防上轻轻撞击了一下。
良久,那清冷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与回避:“有,或没有,”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像是说给自己听,“皆非你该问,亦非你该知。”
染焰听完,反而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她缓缓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抹释然却又无比苍凉的笑容。
“好。”
她对着许渊的背影,深深一拜,语气变得无比平静而郑重:“下君明白了。神尊请放心,从今往后,染焰再不会纠缠于您。无论将来神界有何变故,神尊身陷何种境地,只要染焰一息尚存,定当……倾尽全力,鼎力相助。”
她的誓言掷地有声,带着一种放下后的纯粹与决绝。纠缠过,痴恋过,反抗过,最终不过镜花水月一场空。与其惹人生厌,不如以另一种方式守护。她直起身,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抹深蓝的背影,转身,赤红的战甲消失在回廊尽头,背影挺直,再无留恋。
(四)
洛溪林中,凤弥正与临昭、于兮谈笑风生。临昭还在为刚才的“区别对待”佯装不满,逗得凤弥和于兮笑个不停。就在这时,一道深蓝色的身影如同破开喧嚣的静流,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众人视线里,正是许渊。
“哟,许渊神尊大驾光临,”临昭立刻捕捉到他,眼中闪过一丝促狭的光芒,语调拖得长长的,“来得……可有点慢啊?”话中有话,意有所指。
许渊对临昭的调侃置若罔闻,目光掠过临昭和于兮,最终定格在凤弥身上。那目光深邃而直接,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下一瞬,他甚至没有一句言语,身影如电,在众人尚未反应过来时,已抓住凤弥的手腕,强大的神力瞬间笼罩住她,两人身影骤然模糊,原地消失!
“喂!”临昭只来得及喊出一个字,眼前已空无一人。他愕然地看着两人消失的地方,随即无奈地摸了摸鼻子,嘀咕道:“这家伙……还是这么霸道不讲理。”
于兮望着那处空间残留的细微涟漪,唇边却浮起一丝了然的笑意。
风声呼啸掠过耳畔,凤弥只觉眼前景物飞速倒退,手腕被许渊牢牢攥住,那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禁锢感。她试着挣了挣,纹丝不动。
“许渊!你发什么疯?”凤弥气恼地瞪着他冷硬的侧脸,“一声不吭就把人掳走,你要干嘛?”她心中莫名升起一股委屈和火气。
许渊并未答话,只是带着她极速穿行于云层之上。凤弥因被突然带走,心神未定,手里还攥着的临昭那个玉盒一个没拿稳,竟从空中直直坠落下去!
许渊目光如电,瞬间捕捉到了那下坠的盒子。他袍袖一卷,一股柔和的力道稳稳托住玉盒,将其摄回手中。
“这里面是什么?”他垂眸看着掌心的玉盒,声音听不出情绪。
“关……关你什么事?”凤弥被他刚才的举动和此刻冰冷的质问弄得心头火起,下意识地小声顶撞了一句。
然而,她话音未落,周身空气骤然变得如同极地寒冰!一股无形的威压弥漫开来,冻得凤弥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大半。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惹恼了这位煞神。
“那个……是临昭送的!”她赶紧撇清关系,语气带着点被吓到后的虚张声势,“生辰礼而已!”
许渊的目光落在玉盒上,沉默片刻。“既是如此,”他一边说着,一边竟直接动手,打开了那被临昭特意叮嘱“日后开启”的玉盒!
“你!”凤弥想阻止已来不及。
盒盖掀开,里面并非什么奇珍异宝,只有一颗龙眼大小、通体浑圆、内里仿佛有熔岩在缓缓流淌的赤红色宝珠。珠子表面光华内蕴,散发着一种古老而强大的气息,隐隐对周围的魔气有着天然的压制感。
凤弥不明所以,只觉得这珠子红得纯粹,煞是好看。但许渊眼底却瞬间掠过一丝锐芒——伏魔珠!
此物极为罕见,能抵御心魔侵蚀,克制邪祟魔气,关键时刻甚至能护持元神。临昭……他竟将此物赠予凤弥?还特意叮嘱日后开启?许渊心思电转,已然明白了临昭未曾言明的深意与担忧。
“怎么了?”凤弥敏锐地察觉到他气息的细微变化。
许渊没有解释。他指尖神力流转,纯净的冰蓝色光芒包裹住那颗赤红宝珠。光芒散去时,伏魔珠已化作一条纤细却坚韧的银色链子,赤珠恰如一滴凝固的心血,坠在链端。他动作流畅,不容分说地将项链戴在了凤弥纤细的脖颈上。冰凉的银链贴上温热的肌肤,红珠垂落心口位置,带来一丝奇异的安定感。
凤弥被他这一连串霸道又理所当然的举动弄得有些懵。她低头看看胸前那枚红得耀眼的珠子,又抬头看看许渊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一个荒谬的念头冒了出来。
“喂!”她不满地指控,“你不会是……把别人送的礼物,就这么顺手当成你自己的送了吧?”这也太厚脸皮了!
“有问题么。”许渊的声音响起,虽是反问,语气却笃定得如同陈述一个事实,带着他惯有的不容置喙。
“……”凤弥被他噎得一时语塞,撇过头去,恨恨地磨了磨牙,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没、有!”心里却是一万个不服气:强盗!不讲理!
“把伏魔珠收好,”许渊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一种难得的严肃,“贴身戴着,不许摘,更不许丢。”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凤弥,看向某个未知的远方,“莫要……辜负某些人的一番苦心。”那“苦心”二字,他说得格外低沉。
“哦。”凤弥起初还有些不以为意,但听到“伏魔珠”三个字时,心头猛地一跳!不就是传说中……她惊讶地看向许渊,又低头看看胸前的红珠,临昭那郑重的叮嘱瞬间有了答案。原来如此……
(五)
这时,她才注意到下方熟悉的景致——云雾缭绕,奇峰竞秀,灵气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的雨滴。竟是神界圣地之一的灵山!
“许渊,”凤弥不解地问,“你好端端的带我来灵山做什么?”总不会就为了给她戴个项链吧?
“聒噪。”许渊只淡淡吐出两个字,便带着她落向灵山深处一座古朴殿宇的最高处。
凤弥看着他冷硬的侧脸,所有的不满和抗议都被堵了回去。打?打不过。逃?逃不了。在他面前,她似乎总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压制着,时而气恼,时而又会因他偶尔流露的不同而心绪不宁。真是……阴晴不定!凤弥只能认命地闭上嘴,任由他带着自己落在殿宇最高处那铺着青灰色瓦片的宽阔屋顶上。
晚风拂过,带着灵山特有的草木清香和丝丝凉意。
“你觉得此处如何?”许渊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
“啊……”凤弥完全没料到他会问这个,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茫然地环顾四周。月光如水,洒在连绵的殿宇飞檐和远处苍翠的山峦上,静谧而旷远。“还……还好吧。”她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能含糊地应着。
意外的是,许渊并未对她的敷衍有何不满。他率先在倾斜的屋脊上坐了下来,姿态竟带着几分少见的随意。凤弥迟疑了一下,也挨着他坐了下来。冰冷的瓦片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凉意。
“许渊,你这到底是在干嘛?”凤弥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她侧头打量着他,月色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轮廓,那深邃的眼眸此刻正望着远方深邃的天幕。
许渊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地望着天穹。凤弥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下一秒,她的呼吸骤然屏住!
只见深蓝近墨的夜空中,无数星辰骤然亮起,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点燃!它们并非静止,而是拖着长长的、璀璨夺目的光尾,自天际一端奔涌而出,划过浩瀚的夜幕,如同一条条闪耀的星河在奔流、在碰撞、在倾泻!亿万星辰的光芒交织辉映,将整个天穹渲染得如同梦幻仙境,壮丽得令人心魂震颤。这是万载难逢的**星辰瀑流**!
凤弥完全被这浩瀚宇宙展现的奇迹所震慑,忘记了言语,忘记了身边的一切,眼中只剩下那片不断流淌、燃烧、绽放的璀璨星河。每一颗划过的星辰都像是一个燃烧的梦想,每一次光尾的延伸都像是一次无声的诉说。她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身的渺小与宇宙的宏大。
“许渊,”不知过了多久,凤弥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惊叹后的微哑,她转过头,看向身边人月光下显得柔和了几分的侧脸,“你特意带我来……就是为了看这个?”虽是疑问,语气却已是满满的肯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悸动。
许渊依旧没有直接回答。他望着那永不停歇的星辰瀑流,深邃的眼眸中倒映着万千星光,仿佛也藏着一条流动的星河。那里面翻涌的情绪,复杂难辨。
“本尊只是觉得,”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悠远,仿佛穿透了亘古的时光,“此等天地造化之奇景,或可视作……我等无法预知,却又注定要追寻的……前路与归途。”那“前路与归途”几个字,带着一种宿命般的沉重与苍茫。
凤弥心头一震,他的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她刻意尘封的记忆闸门——魔界的生死挣扎,力量的渴望,守护的誓言……种种画面纷至沓来。她微微垂眸,掩去眼底翻涌的情绪,再抬眼时,已重新看向那片永恒燃烧的星空。那些星辰的光芒,此刻在她眼中仿佛化作了无数条可能的命运轨迹,有的辉煌夺目,有的晦暗难明,但都在坚定不移地向前奔流。两人就这样并肩坐在高高的屋顶上,沐浴在星辉月华之中,共享着这喧嚣神界中难得的、近乎永恒的宁静。风声,虫鸣,还有彼此清浅的呼吸,成了这片壮阔背景下的唯一旋律。
直到凤弥带着一丝迷茫和探寻的声音,轻轻打破了这层静谧的薄纱:
“许渊,你说……我们生而为神,自降世的那一刻起,是否……就注定只为这天道纲常,为这三界六道的安稳而活?”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寂静中漾开清晰的涟漪。
她本以为许渊不会回答。毕竟,他向来寡言。
然而,一声极轻的“嗯。”自他喉间溢出,清晰地落入凤弥耳中。
“或许,”许渊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遥远的星辰之上,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勘破世事的了然,“身在此局,身负其责,许多事……本就别无选择。”
凤弥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这符合许渊一贯的认知。但或许是这星夜的蛊惑,或许是心底那份不甘,她第一次有了与他深入探讨的冲动。
“那如果……”她微微倾身,靠近他些许,声音带着一丝希冀,“如果有选择呢?如果天道纲常之外,还有别的路……别的可能呢?”
她的话音未落,就被许渊打断了。
“没有如果。”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他停顿了一下,微微侧过头,月光照亮他半边脸,那深邃的眼眸里仿佛沉淀着万古寒冰,“况且本尊,从不信‘如果’二字。”他的世界,只有冰冷的现实和必须承担的责任。
“哦……”凤弥轻轻应了一声,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失落,像被风吹落的星屑。她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颈间那枚温润微凉的伏魔珠。沉默了片刻,一个在她心底盘桓了许久的问题,终于借着这星夜,这难得的独处,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
“许渊,”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他,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那你……可有真正在意的人?无关责任,只关乎……心?”她想知道,这块万年寒冰的心湖深处,是否也曾有过波澜。
“不关你事。”许渊的回答依旧简洁冰冷,像一块冰砸在凤弥心头。
凤弥微微一窒,随即有些负气地扭开头,小声地、带着点委屈地嘟囔了一句:“……小气鬼。”
她不想让气氛再次陷入冰点,也不想让自己显得太过在意。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将那份失落压下,故作轻松地扯开了话题,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几分跳脱:
“许渊,你说……这样的太平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吗?魔心如今被牢牢封印在我们手中,魔界那些宵小……想来也翻不出什么大浪了吧?”她试图描绘一个安稳的未来图景。
“未必。”许渊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冰冷地击碎了她刚勾勒出的幻象。
“嗯?”凤弥一愣,随即自嘲般地牵了牵嘴角,那笑容在星光下显得有些飘渺,“说得也是啊。他们向来狡诈如狐,诡计多端……确实过分。”想到魔界,她心头那根弦又绷紧了。
屋顶再次陷入沉默,只有星辰无声地流淌。凤弥抱着膝盖,下巴抵在手臂上,望着那似乎永无止境的星辰瀑流。一个念头,一个在她心底酝酿了许久、盘旋了无数次的问题,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缠绕住她的心脏。她知道自己或许不该问,问了也未必有答案,甚至可能打破此刻难得的平和。但今夜星光太美,而他就在身边……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攫住了她。
“许渊,”她终于再次开口,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带着前所未有的试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我……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好不好?”她转过头,用那双映满了星河的眼眸,恳求地望着他。
许渊的目光终于从天际收回,落在了她的脸上。月光下,她的眼眸亮得惊人,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勇气。他沉默着,没有点头,也没有拒绝。
“就是……”凤弥鼓起所有的勇气,一字一句,清晰地问出了那个在她心底千回百转、重若千钧的问题:
“若有朝一日,让你在三界众生……”
她的声音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最后几个字轻轻吐出,却带着石破天惊的力量:
“……与我之间,做一个选择。”
她的目光紧紧锁住他,像等待最终审判的信徒。
“你——”
“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