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Chapter陆陆情深未果搁缘浅(2/2)
密室中央,一座繁复的阵法幽幽运转,阵眼处,一方古朴的青色玉印悬浮其上,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幽幽青光——正是天枢印!
(只要打开天枢印……)
(什么凤弥转世,什么纪舒魔王……)
(凡是胆敢阻碍本座大业的……)
(统统都得……灰飞烟灭!)
(五)
怡鸢从漫长的、如同沉入深海般的昏迷中挣扎醒来。
眼前是熟悉的竹屋房梁,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草清香。
窗外,悬挂的风铃在微风中发出清脆的叮咚声,仿佛那场毁灭性的婚礼从未发生。
她猛地坐起身!
“呃啊——!”
胸口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让她瞬间白了脸。
“沐风呢?”
她环顾四周,声音嘶哑。
屋内静得可怕,只有风铃的轻响。
淮恒高大的身影立在床边,暗金色的妖瞳中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最终化为不忍,沉默地侧过了身。
子露妖君别过脸,不忍看她。扶言妖君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
碧晨妖君垂眸,掩去了眼底的哀伤。
一股灭顶的恐慌攫住了怡鸢的心!
她踉跄着滚下床榻,赤足踩在冰凉刺骨的地板上,跌跌撞撞地向外冲去。
“他在哪?!林沐风在哪?!”
她的声音带着濒临崩溃的哭腔。
“跟我来。”
淮恒低沉的声音终于响起,带着一种沉痛的叹息。
竹屋外,那棵他们曾亲手栽下、寄托着无数美好憧憬的樱花树,如今已亭亭如盖。
粉白的花瓣在风中如雨般飘落,温柔地、却又无比残酷地覆盖在一座新起的孤坟之上。
一方冰冷的墓碑静静矗立,上面镌刻着刺目的字迹——
“爱夫林沐风之墓”
怡鸢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坟前。指尖颤抖着,抚上那冰冷坚硬的石碑,如同抚摸爱人最后的脸庞。
那把曾伴随他征战、象征着他侠骨柔情的九离剑,斜斜地插在墓旁。
剑柄上系着的铃铛在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清脆又悲凉的声响,仿佛在替主人诉说着最后的告别与不舍。
她猛地想起什么,颤抖着从怀中取出那封珍藏的婚书。
纸张已然泛黄,边缘微卷,可上面墨色的字迹依旧清晰如昨:
“谨以白首之盟,书向鸿笺,聘卿为妻。
此生此世,沧海桑田,定不负卿。”
白首之约犹在耳,眼前却是黄土埋骨!诺言成殇,阴阳永隔!
怡鸢将婚书紧紧、紧紧地贴在剧烈抽痛的心口,仿佛要将那冰冷的纸张捂热,融入自己的骨血。
压抑了太久的悲恸终于冲破堤坝,化作撕心裂肺的恸哭,在樱花树下久久回荡。
“骗子……你说过不会丢下我的……你说过要陪我走完一生的……骗子啊——!”
淮恒站在远处,看着那蜷缩在坟前、肩膀剧烈抖动的纤细身影,紧握的拳最终缓缓松开。
此刻,任何言语都苍白无力。
他终究……没有上前。
不知过了多久,风停了,哭声也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下压抑的抽噎。
“阿鸢。”
淮恒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沉重的寂静。
怡鸢没有回应,也没有抬头,只是肩膀微微动了一下。
淮恒走近,在她身后几步处停下。
他看着她被泪水浸透的鬓角,看着她死死攥着婚书、指节发白的手,眼底翻涌着心疼、愤怒,最终化为一片复杂的沉凝。
“那五位长老,”
他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樱花树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你……打算如何处置?”
怡鸢抚摸着墓碑的指尖,猛地顿住了。
时间仿佛凝固。
许久,许久。
她终于缓缓抬起头。
脸上泪痕未干,可那双曾经灵动潋滟的紫眸,此刻却如同被寒冰冻结的深潭,沉寂得可怕,再也映不出半点光亮。
“带我去见他们。”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冷得像淬了冰的刀锋。
(六)
阴暗潮湿的妖界地牢深处,玄铁铸就的牢笼如同冰冷的巨兽。
五位长老蜷缩其中,周身缠绕着闪烁着幽光的妖锁,不仅禁锢了他们的身体,更死死压制着他们残存的灵力。
他们面色灰败,眼神空洞,巨大的悔恨与茫然如同无形的枷锁,将他们拖入绝望的深渊——即便记忆被魔气侵蚀而模糊,可灵魂深处那沉重的负罪感,却如同附骨之疽,日夜啃噬。
当怡鸢的身影出现在地牢入口,那沉寂的紫衣如同裹挟着寒霜时,五人如同受惊的鹌鹑,齐齐抬头望去。
那一双双浑浊的老眼中,瞬间溢满了惊痛、羞愧与无地自容。
“怡鸢姑娘……”
最年长的长老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浑浊的泪水滑落,“我们……我们……”
怡鸢面无表情地抬手,阻止了他未出口的、苍白无力的辩解。
那双沉寂的紫眸如同冰冷的探针,缓缓扫过每一张苍老而痛苦的脸庞。
“你们,”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砸落,“可知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五人浑身一颤,陷入死寂般的沉默。
片刻后,其中一位长老缓缓地、如同耗尽所有力气般,双膝重重砸在冰冷的地面,额头深深抵在粗糙的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虽……虽记忆混沌,模糊不清……但灵台清明之时……我等已知……罪孽滔天,万死难赎!”
怡鸢的指尖猛地攥紧!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几乎刺破皮肉,留下月牙形的血痕。
恨意如同毒焰在她胸腔内翻腾咆哮!
她本该愤怒!
本该让他们血溅当场!
以命偿命!
为她的沐风报仇雪恨!
然而——
脑海中,林沐风临终前那温柔得令人心碎的话语,如同最沉重的枷锁,缠绕住她即将失控的杀意:
别恨他们……也别恨这世道……
能娶到你……我此生无憾……
那声音,温柔而坚定,如同最后的光,照进她满是恨意的黑暗深渊。
怡鸢闭上双眼,纤长的睫毛剧烈颤抖。再睁开时,眸中翻江倒海的恨意与痛苦,已被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强行压下。
那平静之下,是更深沉的、永世无法愈合的悲伤。
她蓦然转身,决绝地向外走去,只留下一句冰冷刺骨、不带任何情绪的话语,在地牢中回荡:
“滚吧。”
“别再让我……看见你们。”
五位长老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浑浊的眼中满是愕然与茫然,却只看到怡鸢那挺直却无比孤寂的背影,消失在幽暗的地牢甬道尽头。
沉重的铁门轰然关闭,隔绝了最后一丝光亮。
(七)
当五位形容枯槁、失魂落魄的长老,拖着仿佛被抽去脊梁的躯体,踉跄着踏回灵溪派山门时,掌门余安早已静候在那里,如同一尊凝固的石像。
山风呼啸,卷起他素色道袍的广袖,猎猎作响,却吹不散他周身那沉郁如实质的低气压。
他面色沉冷,并非浮于表面的怒意,而是更深邃、更刺骨的寒,仿佛万载不化的玄冰,只需一眼,便能冻彻肺腑。
“掌门……”
五人几乎是瘫软着跪伏在地,头颅深埋,不敢抬起。
嘶哑破碎的声音从干裂的唇间挤出,如同砂纸在粗糙的石面上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和绝望,“我等……罪该万死……自请……刑罚……”
余安垂眸,目光如实质的冰刃,缓缓扫过地上那五颗沾满尘灰、花白散乱的头颅。
他指尖紧捏的掌门令牌,此刻竟隐隐发烫,那灼热感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自他体内几乎要焚毁理智的悲与愤。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后,他开口。
“戒律堂。”
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没有雷霆之怒,却字字千钧,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力量,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五人心口,震得他们神魂欲裂。
“三百鞭。”
他略微停顿,再开口时,声线压得更低,更冷,仿佛带着思过崖终年不散的寒雾:
“鞭毕——自囚思过崖,无令……”
他加重了最后三个字,如同烙下永恒的封印,
“百年不得出!”
“谢……掌门……开恩……”
五人重重叩首,额头撞击在冰冷的山石上,发出沉闷而绝望的响声,混杂着压抑不住的、如同困兽哀鸣般的呜咽。
余安不再看他们,仿佛多看一眼,那压抑的悲愤就会决堤。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越过重重山峦,投向遥远而缥缈的妖界方向,那双总是沉稳持重的眼中,翻涌着无人得见的痛楚与波澜。
山风更烈,吹乱他早已霜白的鬓发。
袖中,那双曾执剑稳如山岳的手死死攥紧,指甲早已深陷入掌心,刺出月牙般的血痕,带来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口万分之一。
(沐风……这就是你……用生命换来的结局吗?)
(你的宽恕……竟比最严酷的刑罚……更令人心碎……)
一抹极深的悔恨与无力感骤然攫住他的心脏——若非当时门中突生惊天变故,急需他坐镇调度,他本该亲自前去主持那场婚礼的……
若是他在……若是他在……
或许,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这个念头如同毒藤,瞬间缠绕住他的神魂,勒得他几乎无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