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荒庙の血闘 庶子の武士道(1/2)
尾藤基次攥着父亲写的传命字条,指节捏得发疼。方才书房里的怒骂还在耳边炸响——“连森家的硝石账都算不清,还敢管虎千代的事!”他咽不下这口气,却只能把火憋在心里,踩着木屐往练兵场走时,鞋尖故意踢飞路边的小石子,溅起的泥点沾在裤脚,也懒得擦。
清洲町的街道却跟他的心情截然相反。工匠们踩着梯子,把南蛮玻璃灯往木柱上挂,淡金色的光透过灯罩洒下来,映得路面亮堂堂的;漆匠蹲在屋檐下,往门楣上刷新漆,朱红色混着桐油的味飘得老远;连町里的农妇都提着水桶洒水,把黄土路浇得湿漉漉的,免得扬尘脏了仪仗;最夸张的是町口那几棵老松,两个园丁正踩着高凳修剪枝丫,连松针的疏密都要按“对称”来,仿佛不是修树,是在雕一件宝贝。
“哼,装模作样。”基次低声骂了句,脚步没停,径直冲进练兵场。虎千代的百人队刚练完“流水劲”,竹枪戳在地上,整整齐齐排成两列,甲胄上的铁片还沾着汗,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他没走过去,只在练兵场边缘站定,故意把脸沉得像块铁,用武士特有的、带着腔调的硬声喊:“主君有令——会津马回众备战缺人,特命虎千代所部百人队,即刻整备,随主君赴伏见城迎亲,充任随从仪仗!”
最后“随从仪仗”四个字,他咬得极重,像在强调“你们不过是摆样子的”。虎千代从队伍里走出来,甲胄的系带松了半寸,却没像基次预想的那样反驳,只点了点头:“知道了。佐助,带二十人检查甲胄;柴田、平八郎,去粮库领三日口粮——按战时标准。”
基次看着百人队迅速动起来,心里更不是滋味。这些兵是虎千代用鲸肉喂出来的,肩背比普通足轻宽半寸,甲胄穿在身上,竟显得比福岛家的常备武士还精神。他别过脸,没再看,只在心里嘀咕:“吃再多鲸肉,也不过是当仪仗的命。”
两刻钟后,百人队整队出发。甲胄擦得锃亮,竹枪斜背在身后,步伐踩得齐整,连呼吸都同步。出清洲城时,路边的町人纷纷驻足,小孩追着队伍跑,嘴里喊着“武士大人!”基次跟在队伍末尾,看着这阵仗,忽然觉得有点晃眼——这哪像私兵,倒像正经的武家精锐。
头两日的行程顺得不像话。粮袋里装的是精米,煮出来的饭喷香,偶尔还能分到腌鲸肉;夜里扎营,虎千代让佐助教大家擦甲胄,铁片擦得能映出人影。走到京都时,队伍穿过四条町,路边的商家都挑着帘子看,连南蛮商栈的人都探出头,眼里带着几分敬畏——这阵仗,竟有几分“上洛”的威风。平八郎走在队伍里,胸脯挺得老高,悄悄跟柴田说:“你看,他们都怕咱们!”柴田没说话,却悄悄把甲胄的系带又紧了紧。
变故出在近江六角家旧领。刚过坂本城,天突然变了脸,乌云压得极低,没等队伍找地方避雨,倾盆大雨就砸了下来。雨丝密得像针,把路浇得泥泞不堪,马蹄踩进去,陷得只剩个蹄铁;甲胄被雨水浇透,贴在身上冰凉,连竹枪的枪杆都滑得握不住。
“只能在这儿歇了!”正则派来的先导武士喊了句,队伍只能在路边的破庙里落脚。庙里漏雨,大家挤在角落,浑身湿透,牙齿打颤。佐助去翻粮袋,想煮点热饭暖身子,可打开粮袋的瞬间,他的动作僵住了——袋里装的不是精米,是掺着沙子的糙米,米粒发黄,还混着几颗稗子。
“怎么是糙米?”平八郎凑过来,声音发颤。柴田也走过去,伸手抓了一把,糙米硌得手心发疼。他抬头看向基次,眼里带着质问:“主君说按战时标准,战时标准就是吃糙米?”
基次的脸瞬间红了。他哪知道粮库会换糙米,可话到嘴边,却只能硬撑:“会津备战缺粮,主君也是没办法……”话没说完,就被平八郎打断:“没办法?主君在主帐里吃白米,我们就该吃这个?”
雨声更大了,庙里的空气像冻住了。虎千代站在角落,看着袋里的糙米,又看了看手下兵们发白的脸——这些人跟着他练了多半年,吃鲸肉、练硬功,从来没抱怨过,可现在,连顿饱饭都吃不上。他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刚元服时正则那个老匹夫,让他挑个“猪、狗、牛、虎”起名,直到他选了前世的姓氏“陆”为名后,那老小子连个通字都没有给自己起。
甚至还把福岛陆「ふくしまろく」(FukhiaRoku),喊他“ろくでもない”——那声音,突然在耳边响了起来。
虎千代盯着那一袋袋糙米,胸腔里像有团火在烧。“妈的,老子是不对,更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他在心里恶狠狠地骂正则,“可你这个老匹夫,什么意思?要不是下这场雨,老子还不知道你,拿我的弟兄当猴子耍!”
他猛地蹲下身,一把扯过旁边足轻的粮袋,绳子被扯得“嘣”响,糙米混着沙子倾泻而出,落在湿冷的地上,溅起泥点。“再开!”他吼了声,声音里裹着压不住的怒。佐助、平八郎不敢怠慢,伸手去翻其他人的粮袋——打开一个,是发黄的糙米;再打开一个,沙子硌得袋底发响;最后轮到柴田的粮袋,刚解开绳结,一只僵死的老鼠从袋口滚出来,皮毛黏着糙米,恶心得人胃里翻腾。
虎千代胃里一阵抽搐,猛地偏过头,没忍住吐了出来,酸水混着早上吃的糙米饭,溅在地上。他抹了把嘴,眼里的红血丝更浓了——这哪是给武士吃的粮,是给猪喂的糟糠!
余光里,尾藤基次悄悄往后退了两步,见他看过来,慌忙转身就跑,木屐踩在泥泞里,跌跌撞撞往主帐方向去——不用想,是去找尾藤知定搬救兵了。虎千代没心思管他,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往头上涌。
“哇——!”柴田突然蹲在地上哭了,双手攥着衣襟,肩膀抖得厉害,“俺爹啥也不懂,就给俺起了个‘柴田’当名字,连个通字都没有!过去在村里,武士老爷见了就笑‘这也配叫武士’,俺以为跟着少主练出本事,就能抬头做人……结果现在,连白米饭都吃不上啊!”他越哭越凶,眼泪混着脸上的泥,糊得满脸都是,手里还攥着那把带沙子的糙米,像攥着自己没指望的命。
平八郎赶紧蹲过去,从怀里掏出块干硬的鲸肉干,塞到柴田手里:“哎呀,哭啥!俺吃的少,这肉干分你一半,先垫垫!”他拍着柴田的背,刚想再说两句,庙外突然传来个沉厚的声音,带着久经沙场的稳:“平八郎!来喝碗热酒暖暖身子!”
平八郎眼睛一亮,以为是喊自己,猛地站起身应了声“来咯”,刚要往庙外跑,却见门口立着个高大的身影——兜上的鹿角高耸,甲胄上还沾着雨水,不是别人,正是“本多中务大辅忠胜”(本多忠胜乳名便是平八郎)!他从一个陌生的武士手里端着个酒碗,目光扫过庙内,似乎压根没注意到角落里的平八郎。
周围的德川家足轻见状,哄地笑开了。有人故意提高嗓门:“哟,你也叫平八郎啊!是不是福岛家这个‘四十九万石强藩仪仗’叫仪仗都有酒喝?”另一个人指着柴田手里的糙米,语气里满是嘲弄:“主家是不是一开始看你们一个个长得人高马大,还以为多能打,结果发现没本事啊——这不来几顿糙米,就哭鼻子了?”
“砰!”虎千代猛地摔了手里的粗陶碗,碗碎在地上,糙米撒了一地。他拔腰间胁差,刀光闪得人眼晕,刚要吼“这是俺娘花钱连的私兵,凭什么受这委屈!”可想想自己母亲在福岛家的委曲求全,以及在外公和尾藤知定面前的许诺,还是硬生生把火压了下去。
“哭什么。”
虎千代的声音突然响起,没有怒喝的尖锐,却像块冷铁砸在湿泥里,瞬间压下了柴田的哭声和德川足轻的哄笑。他弯腰捡起一片碎碗片,指尖捏着瓷片边缘,粗糙的断面蹭得掌心发疼,目光却扫过在场所有人——从抽噎的柴田,到愣住的平八郎,再到庙外探头探脑的德川家兵,最后落在粮袋里那只僵死的老鼠上。
“名字是爹给的,本事是自己练的。”他走到柴田身边,弯腰把瓷片扔在糙米堆里,发出“咔嗒”一声脆响,“你爹没给你通字,可你能在十步外戳中稻草人胸甲的铆钉;那些笑你的武士,未必能赢你手里的枪——吃不吃白米,跟是不是武士,屁关系没有。要是他们愿意挑起私斗,你们就给他们看看手里的本事!”
柴田的哭声渐渐停了,攥着糙米的手松了些。平八郎也反应过来,把鲸肉干往柴田手里又塞了塞,梗着脖子朝庙外喊:“听见没!俺们少主的话听到了吗!”
虎千代,也没搭理对方的杂兵,更没看柴田为之一滞的表情,直接说了句:“辱没福岛家名者一律处死。”他根本不用知道,几年后才会建立德川幕府,更不用知道德川幕府的《武家诸法度》要等三十多年后才会把“禁私斗”写进条文,也懒得管,历史上到了江户中期,“参勤交代”的大名也还是会为了住宿问题拔刀。
因为他知道,对方只要提了自己的家名而且侮辱了就必须死。这无关于他对福岛正则的忠诚,因为这就是规则——必须杀光无论是谁——即使是他认为是伟男子的本多忠胜也必须被他乱刀分尸——杀了谁,无非切腹自尽,可有辱家名依旧是切腹自尽。
有了为家族而切腹的儿子,母亲也许会和自己死,但是有辱家名母亲还是死。在对方说出福岛家如何如何的时候最好杀个干净。
对方的足轻还要逃,虎千代两步赶上去,一枪捅穿后心,其他足轻刚要转身,虎千代对所有饿鬼队说道:“鄙人今天答应你们的做武士,就是今日杀光他们,直到调停人出现,我们再说切腹还是继续杀光!”
呼啸的破空声接连炸响,刚才委屈的饿鬼队之所以哭,是因为虎千代下过各种的军令:因为不能偷,所以饿了肚子就会觉得委屈。因为私斗和吵架要挨鞭子,所以听到旁人说什么他们根本没有词去还嘴。诸如此类的法度还是轻的,发力时喊出声来的话一声一鞭子。
饿鬼队第一次杀人,纷纷哇哇乱叫,捅穿了一个个敌人。然而伴随着杀得越来越多,起先是骂得越来越难听,甚至疯狂的发泄,可是随后他们竟然开始惶恐和迷茫。
此刻德川的武士们,见了辱没家名的事,拔刀子比讲道理更寻常。德川足轻的哄笑还没停,庙外突然传来一阵铁蹄踏泥的沉响,伴着个冷得像冰的声音:“福岛家的,你们倒是真敢杀人啊?”
众人回头,只见一队黑甲武士簇拥着个面色苍白的青年过来——甲胄上绣着“井伊”家纹,腰间佩着柄鲨鱼皮鞘的打刀,正是德川家“赤备”统帅井伊直政。他刚从主帐出来,远远听见争执,本就因早年战伤(长筱合战留下的旧伤)脾气暴躁,此刻见德川足轻被怼得哑口无言,当即勒马喝问:“不过是吃了几顿糙米,就开始杀人?福岛家的人就这个档次?”
可饿鬼对直接杀红了眼,一铳就掀翻了对方的战马,井伊直政那匹战马——“三国黑”(みくにのくろ)便应声倒地。
井伊直政见战马倒地、旗本被铳杀,又急又怒——他知道赤备旗本是德川家精锐,若真被全歼,自己难辞其咎,只能赌上尊严嘶吼:“好小子,你若真能杀光我的旗本,我便去伏见城求内府饶你等不死!”
井伊直政在泥地里拼命挣扎,甲胄铁片刮擦着碎石,发出刺耳的锐响。两名旗本见主君被困,顾不上周遭混战,转身就往庙外战马的方向冲——只要能搬开战马,就能载着直政突围。
虎千代眼疾手快,反手从腰侧皮袋里拽出预先装填好的备用短铳。二十步的距离,雨幕模糊了视线,他根本不刻意校准准星(火绳枪硝烟大,瞄准反而易被烟雾迷眼),只眯眼对准旗本的大致方向,扣动扳机。
“彭!”
枪声在雨幕里炸得脆响,硝烟混着雨水凝成白雾。冲在前面的旗本应声栽倒,甲胄重重撞在泥地里,溅起半尺高的泥水。铳弹穿透他侧腹的软甲,鲜血瞬间浸透深色裤腿,在湿地上漫开一小片暗红。
虎千代看着井伊直政,“他们辱我家名,我可没有。有本事你就趴着,放兵打进来。”
井伊直政大骂道:“冲进去剁了他!”
虎千代看着这种那群旗本下马,在泥地里艰难前行,反而笑得更阴森了:他早就知道名将的成色了,名将?他爸爸不就是名将吗!还真以为是武侠小说?还是什么后世网上说的踢裆插眼的杀人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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