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市井算盘の音(しせい そろばん の ね)(2/2)
这声音打破了凝固的空气。阿椿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到门口,拉开门。千熊丸端着木盆站在外面,小脸冻得通红,双手也因为浸了冷水而有些发僵。
“快进来,用点热水擦擦。”阿椿侧身让孩子进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转身从灶上温着的小锅里舀出半瓢热水,兑进盆里。
千熊丸听话地蹲在土间,就着温水搓洗冻僵的手。武藏依旧坐在原地,眉头紧锁,似乎在咀嚼着自己刚才那番话带来的沉重,又像是在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突然,一阵密集而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如同夏日骤雨般敲打着町场冰冷的土地,中间还夹杂着铠甲叶片摩擦的“咔嚓”声和金属撞击的轻鸣。这声音来得极快,瞬间打破了黄昏的宁静,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肃杀之气。
武藏瞳孔骤然收缩,几乎是本能地,他像一头被惊动的猎豹般弹身而起,一把抄起靠在墙边的长刀!同时,他另一只手迅捷无比地“噗”一声吹熄了案上的油灯!小屋瞬间陷入黑暗。
“别出声!”他压低声音,对惊惶望过来的阿椿和千熊丸厉声喝道。
黑暗中,三人屏息凝神。武藏悄无声息地挪到唯一的窗户旁,借着窗纸上破洞向外窥视。
只见昏暗的暮色下,一队约莫三十余骑的精锐骑兵,正沿着町场中央的土路疾驰而过。队伍前方,两杆高大的“金瓢箪”马印在寒风中猎猎作响,正是丰臣氏直臣大将的标志!而在这对金瓢箪之后,赫然是一面更加醒目的“二字金旗印”,旗上以浓墨写着两个气势磅礴的大字——“羽柴”!
骑兵们盔甲鲜明,刀枪映着天际最后一丝微光,散发出冷冽的寒意。为首一将,身披华丽的胴丸具足,外罩一件阵羽织,羽织上赫然印着鹰之羽的纹样!他头戴一顶造型狰狞的黒漆涂牛首形兜,面具下的目光如电,扫过道路两旁低矮的屋舍。
武藏死死盯着那鹰羽纹和牛首兜,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下意识地喃喃低语:“浅野…弹正少弼幸长?他…他不是跟着他老爹浅野长政样,在甲斐府中闭门不出吗?怎么…怎么会打着羽柴中纳言的旗印出现在这里?还是全军装束…这架势,怕是带了不下六千兵马…这是要连夜开赴前线?甲州征伐时,浅野家不是一直紧守门户,未曾表态吗?怎的如今……”
他的低语被一阵更近的脚步声打断。只见队伍后方,一骑轻装骑士快速奔至那牛首兜大将马侧,低声禀报了什么。那大将——浅野幸长微微颔首。
就在这时,另一小队约十人左右的骑马武士,从町场的另一个方向轻驰而来,为首的骑士勒马停在了浅野幸长的队伍旁边。此人未着沉重铠甲,只穿便于行动的肩衣袴,外罩阵羽织,腰佩双刀,身形矫健。虽然光线昏暗,但武藏一眼就认出了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柳生新左卫门!
柳生端坐马上,对着浅野幸长遥遥拱手,声音清朗,在这寂静的黄昏中格外清晰:“浅野大人一路辛苦!殿下已在淀城备下酒食,为大人接风洗尘。”
浅野幸长在牛首兜下微微还礼,声音透过面具显得有些沉闷,却带着武将特有的铿锵之力:“有劳柳生头前引路。幸长奉命而来,不敢耽搁,这便继续赶路,早一刻抵达淀城,早一刻为殿下分忧!”
两人简单交谈几句,柳生新左卫门便调转马头,引领着浅野幸长的骑兵队,毫不停留地穿过町场,马蹄声再次如雷鸣般响起,迅速远去,只留下滚滚烟尘和空气中弥漫的淡淡土腥味与马汗气息。
直到那队人马彻底消失在暮色笼罩的道路尽头,武藏才缓缓吐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浊气,身体放松下来。他重新点燃油灯,昏黄的光线再次照亮了小屋。
阿椿惊魂未定地拉着千熊丸从角落里走出来,脸色依旧苍白。她看着武藏凝重的神色,忍不住小声问道:“当…当家的,刚才那些是…?”
武藏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窗边,望着骑兵消失的方向,目光复杂。半晌,他才转过身,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嘲讽和释然的古怪表情,用下巴朝外面努了努:
“喏,婆娘,看清楚了吧?”
阿椿茫然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窗外只有空荡荡的、被马蹄践踏得一片狼藉的土路。
武藏嗤笑一声,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直白:
“刚才过去的那队人马,打头的,是如今羽柴中纳言麾下响当当的大将,浅野弹正少弼幸长。”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阿椿那双依旧困惑的眼睛上,一字一顿地,说出了那个让她如遭雷击的名字:
“而刚才…跟那位浅野大人说话,给他引路的那个年轻人…”
“就是柳生新左卫门。”
“——你那个‘面皮薄、心肠软’,还指望着能去攀点旧情的前夫。”
阿椿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整个人僵在了原地,眼睛瞪得滚圆,嘴巴微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剩下武藏那句冰冷的话,和刚才惊鸿一瞥间,那个端坐马上、与威风凛凛的大将从容交谈、浑身散发着与记忆中那个落魄浪人截然不同的、难以言喻的威严与疏离感的年轻武士的身影。
千熊丸看着母亲骤然失色的脸,怯生生地扯了扯她的衣角。
武藏不再看她,转身抓起自己的长刀,重新盘腿坐下,闭上眼睛,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只有屋内那盏重新燃起的豆灯,火苗依旧不安地跳动着,映照着阿椿失魂落魄的脸,和这间重归寂静、却已物是人非的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