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古镇雪深(2/2)
村头的晒谷场已改作年糕坊,七八位裹着头巾的妇人围着青石臼忙碌。穿藏青布袄的老妪抡着木槌捶打糯米粉,每锤落下的力度都让石臼发出沉闷的嗡鸣,“这米得‘三蒸三捶’,”她捶打的节奏与呼吸合拍,每三十锤便换一人接力,“头蒸让米回魂,二蒸让粉抱团,三蒸让糕生暖,少捶一下则散,多捶一下则硬,得让力气顺着米粉的纹路走。”
林羽蹲在石臼旁,看糯米粉在木槌下渐渐变得柔韧。妇人翻拌粉团的动作均匀,掌心的力道恰好能揉出半透明的光泽,“这糕得揉出‘千层褶’,”年轻媳妇用竹刀切块的角度精准,每块年糕都是标准的菱形,“糖馅的给娃娃,豆沙馅的给老人,无馅的祭祖,各有各的去处,不能乱了规矩。”
石磨旁的木桶里,浸泡的糯米涨得圆鼓鼓的,水面浮着层细碎的米糠,“这米得泡够十二个时辰,”负责淘洗的老汉用竹筛沥水的动作缓慢,水珠坠落的间隔像计时的漏刻,“多泡一时则烂,少泡一时则硬,得让米吸足了水,才肯吐出软糯。”磨好的米浆装在棉布包里,压在青石下沥水,石块的重量经过称量,“五十斤压一夜,不多一分力,不然挤不出多余的水,也成不了糕。”
林羽摸出罗盘放在石磨旁,铜针在“坎”位轻轻颤动,指针映着米浆的乳白,泛出温润的光。背包里的灵草种子被米香惊动,发出细碎的响动,与木槌捶打的“咚咚”声形成奇妙的共鸣。他想起爷爷手札里的话:“米有灵性,顺其性则糯,逆其性则散,做人如做糕,得懂顺势而为。”
村中的祠堂前,穿长衫的先生正铺开红纸写春联。狼毫笔蘸墨的量不多不少,笔锋在纸上游走的弧度圆润,“这字得‘笔笔有骨’,”他悬腕书写的姿势如松般挺拔,“横要像扁担挑千斤,竖要像立柱顶万梁,撇捺要像飞鸟振翅,少一分力道则软,多一分力道则露,得让墨在纸上自己站稳。”
八仙桌上的红纸裁得整整齐齐,每张的长宽都按“天地人”三才比例,“上联七字定乾坤,下联七字应日月,横批四字镇中堂,”先生分纸的动作如刀裁,“字距得留‘一指宽’,太密则喘不过气,太疏则散了气势,得让词句像站队列,疏密有致才好看。”围观的村民捧着写好的春联,脸上的笑意比炭火还暖,“先生的字有福气,贴在门上能挡邪祟呢。”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掠过祠堂的飞檐,林羽在酒坊前停下脚步。络腮胡掌柜正往陶瓮里拌酒曲,指尖捻起的酒曲粉末在阳光下如金粉飞扬,“这米酒得‘三酿三封’,”他搅动酒浆的木勺沿瓮壁划出螺旋,“头酿让米发酵,二酿让酒生香,三酿让味归心,少封一日则淡,多封一日则烈,得让陶瓮里的气自己转够圈。”
酒坊的梁上悬着一排排酒坛,坛口的红布结打得如莲花绽放,“这坛得‘上三炷香’,”掌柜给新封的酒坛磕头的动作虔诚,额头与地面的距离始终三寸,“一敬天地赐米,二敬祖宗传法,三敬邻里帮衬,少一炷则心不诚,多一炷则显浮夸,得让敬意顺着酒香飘出去。”学徒们分装米酒的陶碗大小一致,碗沿的酒渍擦得干干净净,“新酒给赶路的,陈酒给守家的,酒精度数标得明明白白,喝多喝少各随心意。”
村西的木匠铺飘出松木的清香,瘸腿木匠正给孩童做木陀螺。刻刀在木头上转动的轨迹如星轨,每个陀螺的锥度都经过量角器校准,“这木头得选‘三年生的松’,”他打磨陀螺的砂纸粗细依次换,“粗砂去棱角,细砂出光泽,绒布养包浆,少磨一遍则糙,多磨一遍则失形,得让木头的纹路自己露出来。”
铺子里的年货摆得像幅年画,木风车的叶片角度一致,鲁班锁的每个木块严丝合缝,“这玩具得‘老少咸宜’,”木匠给陀螺缠棉线的长度相同,“大孩子的陀螺重三两,小孩子的重一两半,差一钱则转不稳,得让每个娃娃都能玩得尽兴。”墙角的刨花堆成小山,被孩童们捧去引燃炭火,火星蹿起的高度如跳舞的精灵,映得每张笑脸都红扑扑的。
傍晚的霞光给雪地镀上胭脂色,林羽坐在杂货铺的门槛上。穿蓝布衫的掌柜正给灯笼糊红纸,竹篾骨架的弧度经炭火熏过定型,“这灯笼得‘圆如满月’,”他剪灯穗的剪刀开合的角度整齐,“骨架十二根象征十二月,灯穗三十六缕对应三十六天罡,少一根则偏,多一缕则赘,得让光从每个缝隙里匀匀地漏出来。”
杂货铺的货架像座小型年节博物馆,糖果的纸包折成菱形,鞭炮的引线剪得平齐,“这糖得‘按颗卖’,”掌柜给孩童分糖的动作如分金,“酥糖三颗润肺,奶糖两颗暖心,水果糖五颗开胃,多一颗则蛀牙,少一颗则意不足,得让甜味在舌尖留三分念想。”买年货的村民排着队,没人插队,没人喧哗,递钱接货的动作如流水般顺畅,像遵循着某种无声的约定。
村东的菜园里,几位老汉正给越冬的蔬菜盖稻草。捆扎稻草的麻绳间距尺许,覆盖的厚度恰好遮住菜心,“这菜得‘半露半藏’,”戴毡帽的老汉拨开稻草查看的动作轻柔,“全盖住则闷烂,全露着则冻坏,得让雪水渗得进,寒气挡得住,像给菜盖着棉被留着窗。”雪地上的菜畦轮廓如棋盘,每畦的长宽都是三丈三,“来年开春,这菜能赶在清明前冒头,给祭祖的供桌添点新绿。”
林羽跟着老汉们盖稻草,发现他们的脚步总踩在畦埂的中央,从不会压实菜根周围的土壤。“这叫‘惜菜步’,”老汉拍掉他裤腿上的雪,“菜根在土里睡觉呢,别惊了它们的梦。”远处的孩童们滚着雪球,雪球的大小随滚动的距离渐增,却没人故意往菜园这边扔,像默认着“玩闹不碍生计”的规矩。
夜深时,他在村尾的客栈歇脚。窗外的雪又开始飘落,灯笼的光晕在雪雾中如盛开的棉桃,与远处酒坊的蒸米香、祠堂的墨香、木匠铺的松香交织成醇厚的年味。背包里的灵草种子与今天收集的糯米粉、酒曲、木屑混在一起,气息各异却又和谐相融,像这村里的年俗,各有各的讲究,却共同遵循着“辞旧迎新”的时序规则。
林羽翻开《太初规则》,月光透过窗棂落在书页上,其中一页画着幅年节图,年糕坊、酒坊、木匠铺的位置呈圆形分布,圆心正是祠堂,像个被时光打磨的罗盘。他突然懂得,所谓规则的公平,不在刻意的安排里,而在代代相传的年味中——是捶打的力道、写字的笔锋、酿酒的火候、做玩具的分寸,是每种习俗在传承中守住的那点“人心”。
后半夜的祠堂传来诵经声,是村民在给祖先牌位上供。供桌的祭品摆得如星阵,年糕、米酒、水果各占三席,“这供品得‘单数为敬’,”老族长分发祭品的动作庄重,“每人分到的供品都一样,不分贫富贵贱,祖宗看着呢。”诵经声与雪落声交织,像首关于传承的歌谣,在冬夜里轻轻流淌。
他知道,这座古村的故事,不过是天地规则的又一个注脚。当明天的太阳升起,妇人们会继续捶打第三笼年糕,先生会写够全村的春联,掌柜会封好最后一坛米酒,木匠会做完最后一个陀螺。而这年节,会像千年的流水一样,在各种习俗的平衡中,继续孕育着希望,用温暖而坚定的方式告诉每个生灵:真正的公平,不是物质的均等,而是人心的相通,如这冬至的阳光,虽微弱却坚定,既照亮富贵人家的朱门,也温暖贫寒农户的柴扉,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林羽合上眼,听着窗外的雪落声渐渐变得轻柔,像在听时光的絮语。背包里的灵草种子安静下来,仿佛也在这年味的浸润中,读懂了藏在辞旧迎新之间的生存智慧。他的旅途还在继续,但此刻,在这冬至的古村里,他触摸到了规则最温暖的模样——不是冰冷的条文,而是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共同向往与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