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龙抬头时(2/2)
菜园的篱笆上,刚发芽的豆苗顺着竹架攀爬,嫩绿的卷须在风中轻轻颤动。“这架得‘高五尺,间距尺半’,”搭架的后生固定竹杆的动作牢固,“高了够不着,矮了挡阳光,得让豆苗像顺着龙王爷的胡须爬,自由自在往上长。”旁边的水桶里,浸着待插的茄秧,根须的长度经过修剪,“留三寸根,多一寸则烂,少一寸则难活,”老汉剪根的动作麻利,“得让秧苗像刚剃头的娃,清清爽爽扎根。”
傍晚的霞光给西边的山头镀上金红,林羽坐在村口的老碾盘上,看村民们在麦场“打囤”。用草木灰画的圆圈层层相套,像朵盛开的莲花,“这囤得‘画九层’,”画圈的老汉步伐匀如圆规,每层的半径增加一尺,“一层囤一斗,九层囤一石,少一层则囤不满,多一层则空着,得让龙王爷看着咱有存粮,心里踏实。”
圆圈的中心放着个装满麦粒的陶盆,盆沿贴满了写着“丰”字的红纸,“这叫‘囤尖’,”守囤的妇人往盆里插麦穗的动作虔诚,每束麦穗的颗粒数相同,“一穗代表一仓,九穗代表满仓,少一穗则缺着,多一穗则虚着,得让粮食透着实在气。”孩子们围着囤圈奔跑,嘴里喊着“龙王爷,送粮来”,声音在暮色里荡开,像给春天递了个信。
村东的空地上,几位老汉正用松枝扎“龙王轿”。松枝的长度经过丈量,每根的粗细相差不过半寸,“这轿得‘四柱十二梁’,”扎轿的老者用麻绳捆绑的力度均匀,结打得是“盘龙结”,“柱要直如箭,梁要横如尺,少一根则晃,多一根则沉,得让龙王爷坐得稳当,才肯多待些日子。”轿身糊的黄纸裁得方方正正,“长四尺,宽二尺,”年轻后生用尺子量着尺寸,“不多不少,刚好能容下‘龙王牌位’。”
林羽帮着递松枝,发现每根松枝的针叶都保留着顶端的嫩芽,“这芽得‘留三个’,”老汉摸着芽尖的动作轻柔,“一个代表风调,一个代表雨顺,一个代表年丰,少一个则意不足,多一个则乱了序,得让草木也带着春意,跟龙王爷一起给咱送福。”远处传来“咚咚锵”的锣鼓声,是村里的舞龙队来了,二十四个后生举着龙灯,龙头的高度齐如人肩,龙身的起伏弧度一致如浪,“这龙得‘追着球走’,”领舞的汉子挥舞龙珠的动作有力,“球高则龙抬,球低则龙俯,不差半分,得让龙灯像活的一样,在暮色里游弋。”
戏台后的厨房里,几个妇人正忙着煮“龙须面”。大锅的水沸腾得匀匀的,’,”掌勺的厨娘用笊篱捞面的力度轻柔,“第一沸去生,第二沸增韧,第三沸入味,少一沸则硬,多一沸则烂,得让面条像龙王爷的胡须,细溜溜却有韧劲。”
面碗里的配料摆得像幅小画,青菜、鸡蛋、肉片各占一角,“青菜是‘龙角’,鸡蛋是‘龙眼’,肉片是‘龙肉’,”分面的妇人笑着解说,把第一碗面端给最年长的老汉,“先敬长辈,再分平辈,最后给娃,规矩不能乱,福气才能顺顺传。”林羽接过面碗时,热气模糊了眼镜片,却挡不住鼻尖萦绕的麦香,像把整个春天都吸进了肺里。
夜深时,林羽坐在客栈的窗前,看“送龙”的队伍举着松明火把往河边走。火光在黑暗中连成条蜿蜒的火龙,灰线被火星点燃,像条燃烧的游龙飞向远方,“龙王爷回河里歇着去喽,”领路的老汉吆喝声洪亮,“明年二月二再来咱村做客!”村民们的欢呼声在谷间回荡,像给龙王爷的送别曲。
祠堂前的鞭炮被摆成龙形,引线绕成了个“丰”字,“点燃要‘从龙头到龙尾’,”点炮的后生持香的手稳如磐石,火星凑近引线的距离不多不少正好半寸,“先炸龙头开道,再炸龙身送福,后炸龙尾保平安,少一串则礼不全,多一串则惊着龙王爷,得让声响像给龙王爷伴奏,不高不低正合适。”
林羽翻开《太初规则》,月光透过窗棂落在书页上,其中一页画着幅“龙抬头”图,剃头、撒灰、做龙食、舞龙的场景连成环形,像条首尾相接的龙。他突然懂得,所谓规则的公平,不在刻意的强求里,而在顺应时序的智慧中——是剃头的分寸、灰线的弧度、米糕的分量、鞭炮的次序,是每种仪式在传承中守住的那点“时宜”,既不过分急躁,也不过分迟缓,像给春天划下的一道温柔界线。
后半夜的钟声敲响时,最后一串鞭炮在夜空炸响,硝烟混着草木的清香漫过街巷,像给村庄盖了层清新的棉被。“龙已抬头,春已来到,”族长的祝福声在谷间回荡,“田要耕,地要种,日子要像麦苗一样往上长。”月光映着每个人的笑脸,皱纹里盛着对春耕的期盼,眼角边淌着对丰年的向往,仿佛这一夜的龙气,能把整个春天都唤醒。
他知道,这座古村的故事,不过是天地规则的又一个注脚。当明天的太阳升起,剃头棚会收起,灰线会被春风吹散,剩下的米糕会分给邻里,龙王轿的骨架会拆了当柴烧。而这“龙抬头”,会像千年的节气一样,在时序的轮回中,继续指引着人们的脚步,用最朴素的方式告诉每个生灵:真正的公平,不是坐等天赐的福泽,而是顺应时节的劳作,如这撒下的灰线,既引着龙王爷进村,也给农夫指明了春耕的方向,让每个勤劳的人,都能在这片土地上,种出属于自己的希望。
林羽合上眼,听着窗外的风声渐渐变得柔和,像在听时光的絮语。背包里的灵草种子安静下来,仿佛也在这龙气的滋养中,读懂了藏在春耕与期盼之间的生存智慧——所谓规则,从来不是束缚人的枷锁,而是顺应自然的指南,让每个顺应时序的人,都能在这片春光里,找到属于自己的节奏。他的旅途还在继续,但此刻,在这“龙抬头”的古村里,他触摸到了规则最本真的模样——不是冰冷的条文,而是人们在春回大地时,对土地最虔诚的敬畏与对丰收最热烈的期盼。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林羽背起背包走出客栈。巷弄里的灰线已被晨露打湿,变得模糊不清,只有祠堂前的“丰”字还依稀可见,像给春天留下的个念想。田埂上已有早起的农夫在翻地,锄头起落的节奏匀如钟摆,像在给大地叩首。他知道,前方还有无数个村庄,无数个节气,无数种关于规则的诠释,但他不再急于寻找答案,因为他已经明白,规则就藏在这些剃头的动作里,撒灰的指缝间,耕种的脚步中,像春光一样寻常,却能滋养万物的生长,如这“龙抬头”的晨光,既照亮过去的蛰伏,也指引未来的耕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