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锅响那阵子谁都没走神(2/2)
水面突然泛起一圈圈涟漪,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底下浮上来。
紧接着,一行扭曲晃动的水字,在水面上挣扎着成型:
“西市冻肉库,顶棚要塌。”
字迹出现的瞬间便溃散了,但每一个字都像烙铁一样烫进了司空玥的脑海。
她没有丝毫犹豫,抓起车钥匙和紧急通讯器,不顾一切地冲进了狂风暴雨之中。
西市冻肉库早已废弃,但导航的终点,却是一家灯火通明的新机构——“春苗儿童餐供应中心”。
这是民间自发组织起来,专门为那些父母被困在“里世界”的孤儿提供免费餐食的地方。
此刻,二十多名志愿者正热火朝天地忙碌着,为明天准备早餐。
空气中弥漫着米粥的香气和温暖的水汽,让这个暴雨之夜显得格外温馨。
司空玥冲进门,正欲开口警告他们解构隐患,话音却被一声刺耳的、金属扭曲断裂的巨响彻底淹没!
所有人骇然抬头,只见头顶正上方,一根早已锈蚀不堪的巨大钢结构横梁,正带着呼啸的风声,朝着灶台最核心的区域直坠而下!
那里,正架着三口煮着热粥的大锅!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快到连思考都成为奢侈。
千钧一发之际,三个正在旁边水槽洗菜的妇女,几乎是出于纯粹的本能,做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动作。
她们没有躲闪,反而同时扑上前,将手中厚重的、长柄的铁锅盖高高举起,像三面盾牌,死死顶向上方!
“哐——!”
震耳欲聋的撞击声中,三个女人闷哼一声,双腿一软,却咬牙没有跪下。
下坠的横梁被锅盖堪堪卡住,火星四溅。
旁边的孩童们反应过来,尖叫着搬来一切可以支撑的东西——闲置的木桩、成捆的柴火、甚至几张叠起来的铁皮桌。
几秒钟后,危机解除。
横梁被歪歪扭扭地撑住,灶台和那三锅热粥安然无恙。
没有人欢呼,也没有人邀功。
惊魂未定的众人只是互相搀扶着,检查彼此是否受伤。
只有一名离得最近的老妪,扶着胸口,有些不确定地低声呢喃:“刚才……刚才好像听见有个男人,在我耳边咳了一声……”
司空玥蹲在废墟边缘,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
她没有去安慰任何人,而是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从钢梁的断裂处,提取到了一些微亮的金属结晶样本。
回到临时供电的分析室,当样本的微观结构图显示在屏幕上时,她的呼吸停滞了。
那些结晶的形态,竟然与那口铝锅内部的神经状裂纹,有着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的结构相似性。
她终于确认了。
陈三皮最后的意识并未消亡,更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英灵。
他将自己的感知、他的预警机制,像一种病毒,一种规则,编织进了整个共炊体系的物理结构之中。
每一次灶台的修缮,每一口新锅的替换,每一次金属工具的碰撞,都在无意识地、物理性地,复制和延续着他残留的感知网络。
这不是超自然附体,这是信念在最底层的物质世界里,具象化之后产生的连锁反应。
归途的雨已经停了。
鬼使神差地,她将车开到了北桥的桥洞旧址。
那里早已没了当初的灶棚,只有一个卖夜宵的小摊,摊主正打着哈欠收拾东西。
司空玥走过去,将那支老式录音笔,轻轻贴在新灶摊那口温热的铁锅上。
她按下了播放键,然后将播放速度调到最大。
在刺耳的、被极限压缩的“嘶嘶”空白声中,一个几乎无法分辨的、断断续续的男声,如同从时间的缝隙里挤了出来:
“……他们……学会……抬头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锅底残留的一汪积油,竟轻轻晃动了一下,短暂地拼凑出半个模糊的“好”字,随即溃散无踪。
司空玥收起录音笔,静静地站着。
她抬起头,望向远处城市尽头,那些在雨后初晴的夜色里,接连亮起的万家灯火。
她忽然对着空无一人的巷口,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轻声说:“那你安心睡会儿吧。”
一阵风穿过巷口,吹动了小摊门框上挂着的一张手绘菜单,纸页翻动,像是在无声地点头。
同一时刻,遥远的南方,一个被群山环抱的潮湿小镇里。
清明将至,家家户户都在准备祭祖的米果。
镇上一位阿婆,却没有去祠堂。
她从自家那口在春分之夜自动燃起火焰的灶膛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块烧透了的木炭,用红布包好。
又在河边捡来一块摔碎的、带着锅耳的瓦罐碎片。
她将瓦罐碎片立在自家屋后那棵老榕树下,把那块木炭恭恭敬敬地摆在前面。
她不知道该感谢谁,只知道那晚之后,她孙儿久治不愈的咳嗽,就奇迹般地好了。
她想了想,觉得那火是有灵的,像个不爱说话却心善的长辈。
于是,她学着城里人的样子,用粉笔在瓦罐碎片上写下了三个字:火爷庙。
做完这一切,她虔诚地拜了三拜。
那一点点源自灶膛的余温,是凡人能给予一位无名之神,最初也最诚挚的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