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今儿谁先不说饿了(2/2)
重要的是,这群在末世里挣扎求生的蝼蚁,已经用饥饿和沉默,学会了最重要的一课:如何辨别并拒绝一份有毒的善意。
他们已经学会了,用沉默构筑最坚固的防线。
第四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刺破地平线时,一缕炊烟,从城南一栋破败的居民楼顶升起。
紧接着,是西市,是东院,是桥洞,是废弃的厂房……
仿佛一个沉睡的巨人苏醒了,十几个、几十个、上百个炊烟的信号,从城市的各个角落,争先恐后地升腾而起,在微亮的天空中交织成一张无边无际的网。
没有锣鼓,没有标语,只有无数家庭里,那一声声被压抑了七十二小时后,终于响起的、清脆的锅盖掀动声。
司空玥站在一座高楼的楼顶,俯瞰着这座正在“复活”的城市。
那无数屋檐下袅袅飘出的白色蒸汽,像极了大地在严冬过后,第一次舒展开来的、温暖的呼吸。
她忽然明白了。
真正的共炊网络,从来不在安宁局的台账上,也不在那二十七个挂着牌子的站点里。
它在每一户人家挖出窖藏的决心背后,在孩子们摇动磨盘的汗水里,在那个盲童“我们不吃”的执拗中。
它在每一个人选择“不说饿”的那一刻,就已经悄然织成。
当晚,司空玥回到文物修复室,在孤灯下,取出了那本只写了几页的《无名灶录·初稿》。
她翻到最后一页空白处,笔尖悬停许久,最终落下。
“共炊纪年,元年,冬至。全城断供七十二时辰,无人失联,亦无神应。”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写下了最后的结语。
“他们没有再等那个叫陈三皮的送餐员,也没有等任何救世主。”
“因为他们终于相信——自己,就是饭。”
笔落的刹那,她衣袖口袋里,那片从朝天铝锅上剥落的碎片,骤然剧烈震动起来!
一道幽蓝色的微光顺着碎片表面的裂纹疯狂流转,仿佛有千言万语在其中奔腾、咆哮、汇聚。
那股只有她能感知到的热流,灼烫着她的皮肤,像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
最终,所有的光芒与热量,都向内坍缩,只在碎片中心凝结成两个极淡、极淡的字。
成了。
随后,光芒缓缓退去,碎片恢复了冰冷的死寂,再无一丝反应。
仿佛刚才那瞬间的辉煌,只是她疲惫至极的幻觉。
次日黎明,天色未明。
司空玥抱着那本薄薄的册子,独自一人登上了西市冻肉库旁那根最高的、早已废弃的巨大烟囱。
在顶端的避风处,有一个她之前发现的、像是工人遗留下来的石龛。
她小心翼翼地将《无名灶录》和那枚铝锅碎片并排放入其中,像完成一个等待了许久的仪式。
她转身,准备离去。
就在这时,身后,那空无一人的石龛方向,忽然传来一声极轻、极轻的声响。
不是金属锅盖的清脆撞击,而是一种更古老、更沉闷的“吱呀”声。
像是一口老旧的木制保温箱,被一只笨拙的手,缓缓推开了盖子。
那声音,像极了陈三皮第一次开着他那辆破电瓶车,出现在她面前时,揭开外卖箱的那个瞬间。
司空玥的脚步猛地顿住。
她没有回头。
风雪在耳边呼啸,她只是对着茫茫的晨雾,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低地说了一声。
“嗯,我知道。”
风穿过寂静的街巷,吹动了南桥洞下那个炸串摊位上,一张早已被油渍浸透的菜单。
菜单的背面,画着一个小小的太阳,旁边那行“记得吗?”的字迹,在风中翻动,像是一次无声的点头。
而在城市无数个刚刚升起炊烟的厨房里,有人正端着一碗滚烫的米饭,在吃之前,习惯性地轻轻吹着气,对着空气,又像是对着自己,喃喃自语。
“凉了就不好吃了。”
没有人注意到,安宁局那些贴满全城的“温暖万家”通告,不知何时已被悄然撕下。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具耐心的安静,像猎人收起了枪,开始微笑着准备鲜花与绶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