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章 灶不响,人来敲(2/2)
他没有去阻止那股回缩的能量。堵不如疏。
他的意识瞬间分化成十七股,精准地抵达了那十七户天然气表上游的管道节点。
他伸出由纯粹精神力构筑的手,在每一处冰冷的金属管壁上,注入了一丝微不可见的赤红色刻痕。
这刻痕,是他以“灶火凝形”之力模拟出的、“未签收订单”的独特波动频率。
下一秒,这十七户人家的厨房里,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燃气灶的火焰,开始毫无征兆地忽明忽暗,仿佛风中的残烛。
电子打火器会在无人触碰时,发出徒劳的“嗒、嗒”声。
那感觉,就像有一个看不见的归人,已经走到了门口,甚至掏出了钥匙,却在最后一刻犹豫了,迟迟没有开门。
有人欲归,却未归。
夜色渐深,这十七户曾出现“倒泪灶”的家庭,他们的灶台在同一时刻,发出了低沉的震动。
“哐当……”
锅盖被一股来自内部的力量缓缓顶起半寸,形成一道漆黑的缝隙。
但诡异的是,没有任何蒸汽或烟雾从那缝隙中溢出。
那感觉,就像一扇尘封已久的门,被里面的东西强行撑开了一道缝,门内的存在,正透过这道缝隙,贪婪地窥伺着门外的世界,等待着那“永远不会回来”的绝望,成为它破门而出的钥匙。
陈三皮“看”着这一切它不再需要任何回应,它将自身的存在,直接锚定在了“等待落空”这种最纯粹、最极致的绝望情绪之上。
它在等那根弦,彻底绷断。
安宁局,地下数据中心。
司空玥的手指在触控屏上快得几乎出现残影。
她翻阅着《祭仪辑录》的加密扫描件,直接跳过了所有正统的祭祀篇章,点开了最后一卷,用朱砂标记的“逆祀篇”。
一行被无数蝇头小字批注包围的古文,攫取了她的全部心神。
“灶有灵,则人叩之,以求食。人若叩灶,则灵反噬,以求魂。”
若人敲击灶台,则代表灶中之灵反过来吞噬人的灵魂。
但在这句话的下方,一位不知名的宋代修士,用潦草的笔迹补充了一句悖论般的注解:“欲破反噬,必先叩之。然,叩者非求,乃告之:我在。”
司空玥的指尖停住了。
她瞬间明白了破解之法。
系统依赖的核心是“缺席”,是亡魂的缺席,是回应的缺席,是希望的缺席。
要斩断这种依赖,就必须用最直接的方式,宣告“在场”!
必须有一个“生者”,主动以“生者”的身份,去敲击那口已经化为“鬼门”的灶台,不是为了呼唤谁回来,而是为了发出一声最洪亮的宣告:
我,在这里。
这个世界,还有活人。
但她同样清楚这其中的巨大风险。
那句注解写得很明白,一旦敲击者的情感、意志稍有波动,不够纯粹坚定,就会被那张开的“嘴”瞬间反向吞噬,成为新的燃料。
这需要一种近乎绝对理性的信念。
她缓缓抬起头,看了一眼桌角那台便携式录音设备。
她取下腕上那块男士风格的旧手表,表盘的十二点位置,有一道细微的划痕。
她将手表轻轻放在录音笔旁,伸出食指,对着麦克风,用不大不小的力道,清晰地敲了三下。
咚。咚。咚。
然后,她对着这片冰冷的空气,以及那段永远循环的语音,轻声而坚定地说道:
“这次,换我说话。”
城中村,一口早已干涸废弃的老井遗址旁。
陈三皮的身影从阴影中浮现,他手中握着一块焦黑的、带着余温的石头。
那是他刚才用“外卖系统”的权限,从603室那口异变的灶台上,强行“取餐”下来的一块灶石碎片。
他看着井底的黑暗,低声自语,像是在对那个看不见的“系统”下达最后的订单。
“你等没人回来,我就偏要回来。”
话音落,他将那块焦黑的灶石,投入深不见底的干涸泉眼。
石头没有发出任何坠地的声音,像是被黑暗吞噬了。
刹那间,全城那十七处发生异变的灶台,仿佛接到了总攻的信号,同时爆燃!
深红色的火焰不再舔舐锅底,而是违反常理地逆卷而上,如同一条条从地狱深处探出的猩红毒舌!
就在火势攀升至最顶点的瞬间——
“咚。”
城南,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敲了敲自家那口燃烧着红莲业火的灶台。
“我在。”
城西,一个刚学会说话不久的孩童,学着电视里的样子,用奶瓶敲了敲滚烫的锅沿。
“在。”
城北,一位疲惫的青年,按下了耳中的通讯器,对着那头的指令,敲响了面前的魔窟。
十七个不同的地点,十七个不同的声音——有老人,有孩童,有青年,有女人——在同一秒,用手、用拐杖、用玩具、用一切能发出声响的物件,敲击着自家的灶台。
他们齐声说出了那个最简单,却又蕴含着无穷力量的词语:
轰——
那十七道冲天而起的深红色火焰,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骤然静止在半空中。
它们扭曲着,挣扎着,凝聚成十七道模糊不清、充满痛苦的人影轮廓。
随即,像是被阳光照耀的冰雕,轰然碎裂。
化作漫天纷扬的、无害的赤色光点,消散于无形。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市中心医院的某间特护病房里。
那位失语三年的母亲,缓缓抬起了她那只枯瘦如柴的手。
她看着床头柜上那杯早已冰凉的水,犹豫了许久,终于伸出指节,极其笨拙地,在冰冷的柜面上,轻轻敲了敲。
她的嘴唇微微翕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箱般的声音。
像是在模仿,谁曾经说过的话。
城市,再一次归于平静。
然而,在安宁局的武器和装备保管库里,没人注意到,一柄曾经劈开过无数怨灵的消防斧上,那锋利的刃口,悄然浮现出了一点针尖大小的、无法擦去的锈斑。
就像一滴,滴在镜面上的,凝固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