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香不破人已疯(2/2)
“风?”萧玦猛然转身,一双鹰隼般的眸子死死锁住她,“可若这风太大,吹塌了整座宫墙呢?朕的父亲……先帝,当年也是被这样‘唤醒’的吗?”
他的质问如同一把淬了冰的利刃,直指沈流苏最深层的动机,也剖开了他自己深藏的疑虑。
空气仿佛凝固了。
沈流苏却缓缓抬起头,迎上君王探究的目光,她的眼神清澈而坦然,甚至带着一丝悲悯:“陛下,臣不敢妄议先帝。臣只想问陛下,当年您从静思堂走出来时,记忆中……第一件清晰的事情,是什么?”
萧玦瞳孔骤然一缩。
他记得的……是什么?
是父皇那张模糊又慈爱的脸,是那碗递到唇边,散发着奇异甜香的温热汤药……
可为何此刻,当他竭力回想那碗香汤的味道时,心底竟泛起一丝刺骨的冰冷和难以言喻的恶心?
仿佛那不是救赎,而是另一场噩梦的开始。
又过了两日,京中再起波澜。
太常寺少卿周源,也就是礼部尚书周太傅的亲侄子,暴毙于家中卧房。
死状极其诡异。
他双目圆睁,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景象,嘴巴大张着,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十根手指深深抠进了身下的花梨木地板,指甲尽断,血肉模糊。
验尸官战战兢兢地在他的枕下,发现了一张被汗水浸透又风干的焦黄纸片,上面用颤抖的笔迹写着一行字:“天启十一年六月十九,吾奉周公之命,换香,致沈氏女险死于‘天火’……”
这正是当年沈家失火,原主差点丧命的那一夜!
周源,就是篡改“安神引”配方的执行人之一!
沈流苏亲自赶赴现场。
在所有人都被那恐怖死状和惊人供词吸引时,她却戴上手套,用一根银针,轻轻探入死者鼻腔。
针尖捻出一星点几乎看不见的暗红色粉末。
“泣血砂。”她低声自语。
阿念在她身侧,压低声音问:“是自杀?”
“不。”沈流苏眼中寒光一闪,“他是被吓死的。此人长期服用一种改良版的宁神香,试图压制心魔。但这香的配方有瑕疵,会让他的精神变得如蝉翼般脆弱。‘引梦水’只是一个引子,当梦境将他最恐惧的真相暴露出来时,他的心智,便在瞬间崩溃了。”
她站起身,当机立断,对阿念下达了一个更为大胆的命令。
“将剩余的所有‘引梦水’,按名册混入今晚宫廷按例发放给官员的‘安神茶’中。”
阿念大惊:“首使,这……”
“范围,仅限五品以上,曾参与过旧香政司事务,或与周太傅、钱益谦过从甚密的官员。”沈流苏的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我不要人人都发疯。我只要那些真正有罪的人,在夜深人静时,亲眼看见自己埋葬的记忆,从坟墓里……一个一个地,爬出来。”
那一晚,月黑风高。
京城之内,一道道压抑不住的惊叫,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一位早已告老还乡的退隐御医,只着中衣便冲出家门,在长街上疯跑,一边跑一边声嘶力竭地大喊:“我没有救太子!我没有!我给他灌的是忘忧汤!是忘忧汤啊!”
话音未落,他便被自家惊慌失措的仆人死死捂住嘴,强行拖了回去。
相似的场景,在京城各处权贵的府邸中,悄然上演。
百草苑的密室里,灯火通明。
沈流苏端坐桌前,面前摊开着七份刚刚从各处汇总而来的残页,上面记录的,全是那些高官显贵们在疯语或梦呓中泄露出的只言片语。
她取出母亲遗留的那本调香笔记,翻到最后几页,那里用沈家独有的“香纹码”记录着一段残缺不全的秘闻。
她将那些疯言疯语中的关键词,如“祭祀”、“青龙”、“血引”、“启封”……一一与笔记上的香纹码进行比对、破译、重组。
烛火下,她的指尖在纸上飞速移动,仿佛在进行一场与时间的赛跑。
终于,在天亮之前,一句完整的指令被她从无数碎片中拼凑了出来。
“寒露祭鼎,骨归青龙,唤灵启封。”
她的指尖,缓缓划过“骨归青龙”四个字,瞳孔骤然紧缩。
青龙,大晏王朝的东方守护图腾,亦代指东陵。
而“骨”,在沈家的秘语中,特指拥有最纯粹传承的嫡系血脉。
敌人当年处心积虑地陷害沈家,不仅仅是为了灭口,更是为了用她的命,用沈家嫡系血脉的“骨”,去东陵密室里,开启某种被封印的恐怖仪式!
而时间,就在下一个节气——寒露。
她缓缓合上笔记,书页闭合发出的轻响,在这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秋雨,冰冷的雨丝敲打着窗棂,仿佛天地万物都在这一刻屏住了呼吸,等待着那一场注定要用鲜血来清算的终局。
沈流苏抬起眼,望向窗外无边的黑暗,低声自语,那声音轻得仿佛一阵风,却带着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
“你们让我做了十年的噩梦,那么接下来,我就让你们……永远都别想醒过来。”
城中,这场由香气引发的疯狂,才刚刚拉开序幕。
那些隐藏在繁华之下的罪恶与恐惧,正像藤蔓一样,开始在黑夜里肆意滋长,攀上每一座朱门高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