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香主不开口(2/2)
好一招金蝉脱壳!
能调动验尸官,能避开巡防司,能找到这样一个完美的替身,还能在事后做得如此天衣无缝,这背后操盘之人的权力,已经超出了一个小小奉祀府的范畴。
甚至,超出了后宫任何一个娘娘的权柄。
沈流苏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养心殿那张冷峻漠然的脸。
是他在背后操纵这一切吗?
是为了保全先帝的颜面,还是……另有图谋?
她回到稽香院,屏退了所有人,从一个上了三重锁的暗格里,取出了一个早已泛黄的香囊。
香囊里没有香料,只有一根用红线缠绕的银丝。
那是她母亲临终前,亲手从自己头上拔下,缝入这“故园春”香囊中的一缕发丝。
母亲曾告诉她,这根头发,与沈家世代相传的家主玉佩是一对,若遇血亲,可生共鸣。
她又取出那半枚从叛徒沈砚舟身上得到的螭纹玉佩,深吸一口气,将那根纤细的银丝,缓缓贴近了玉佩的断口。
就在银丝触碰到玉佩的瞬间,那块冰凉的古玉,竟奇迹般地微微发热,发出一阵极轻极轻的嗡鸣,宛如久别重逢的低泣。
沈流苏的呼吸,在这一刻彻底停滞。
她握着玉佩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一种比查明萧临渊是幕后真凶时更加彻骨的寒意,从心底深处蔓延开来。
这半枚玉佩的主人,那个害死她全家、与萧临渊勾结的神秘人……
竟是母亲的血亲!
她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在为沈家复仇,却没想到,这血海深仇的另一端,竟然牵扯着母亲那一脉不为人知的过去。
她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所有的迷茫与震惊都已褪去,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决绝。
她连夜未眠,将十年来所有围绕“九转凝神香”案的线索——从香方的成分剖析,到尚药局的人事变动,再到周怀安的含冤而死,以及萧临渊的身世、替身杀的推演……将所有的人证、物证、香理逻辑,全部汇编成册。
册子的封面上,是她用朱砂写下的五个大字——《香狱十罪状》。
在册子的结尾,她用最锋利的笔触写下结论:“毒源非沈家香方,实为尚ak局篡改药引;主谋非周怀安,实为奉祀令萧临渊勾结郑德全及未知之人,意在动摇国本,另立新统!”
她将这本足以掀翻整个大晏王朝的罪状录,一式三份。
一份,用最紧急的密奏渠道,呈送御前。
另一份,锁进了稽香院最深处的金库。
而最后一份,她亲手交给了冯承恩。
“若我三日之内,未能从宫中安然返回,你就亲自将它……送到大理寺正堂的鸣冤鼓前。”这是她留下的最后一条路,一条用自己的性命去铺就的死路,也是生路。
次日早朝,金銮殿上,气氛庄严肃穆。
就在众臣议事完毕,准备退朝之际,一直静立于末位的稽香院首卿沈流苏,缓步出列,清冷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
“臣,稽香院沈流苏,有本启奏。臣请陛下下旨,彻查十年前‘九转凝神香’一案,并请开启尘封多年的‘先帝御体档案’,以正视听,还沈家满门一百七十三口,一个公道!”
一石激起千层浪!
群臣哗然。
皇后凤目含煞,当庭怒斥:“大胆沈流苏!先帝圣体安康岂容你一小小宫婢置喙?此乃亵渎先灵,大逆不道!”
朝堂之上,攻讦之声四起。
沈流苏却始终挺直了脊梁,目光越过所有人,直直地望向龙椅上那个深不可测的男人。
萧玦沉默了许久,久到所有人都以为他会降下雷霆之怒。
然而,他只是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准奏。此事,交由钦案司会审。”
两个字,平息了所有喧嚣,却也掀起了更深的暗流。
退朝后,沈流苏走出庄严的大殿,冬日的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她刚走下汉白玉长阶,忽觉袖中那个贴身收藏的香囊,传来一阵稍纵即逝的灼热。
那是她布在宫墙夹道各处隐秘角落的“警麝线”被触动了。
这种由特殊麝香浸泡过的丝线,一旦有活物快速经过,便会因摩擦生热,而她袖中的母线也会随之感应。
她不动声色地转入一条通往后宫的偏僻长廊,果然,冯承恩的身影从一处假山后疾步闪出,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首卿,”他声音压得极低,快得像是在抢时间,“我们的人看到,就在方才,尚药局的郑德全鬼鬼祟祟地进了一趟地窖,出来时,给一个全身笼罩在斗篷里的蒙面人递过去一个盒子。那个人的方向……是皇城东苑!”
东苑,皇帝日常读书理政、偶尔召见心腹密谈的清净之地。
沈流苏站在长阶的尽头,身后是喧嚣散尽的朝堂,身前是通往后宫深处的幽长夹道。
她望着东苑方向那一片被宫墙隔断的飞檐斗拱,指尖无意识地轻轻划过袖口香囊的边缘。
风从夹道中贯穿而过,吹起她的裙裾和鬓边的碎发,像一声无声的叹息。
她缓缓低下头,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对着那枚温热的香囊低声自语:
“爹,娘,你们要的答案,或许就在那扇门后。这一次,女儿不求活路,只求一个字——公。”
远处,报时的钟声悠悠响起,沉闷而悠长,像是为某些即将落幕的旧事敲响了丧钟。
而沈流苏的身影,已悄然转向一处守卫森严的禁地方向。
她的步伐很轻,像一缕即将消散的香气,无声无息地滑入了这座宫城最深、最浓稠的黑暗之中。
东苑夹道的尽头,她停下脚步,袖中的香囊,余温未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