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闻香而来(2/2)
沈流苏在内务府管事惊疑不定的目光中,缓步走入现场。
她仿佛没看见那吓得瘫软在地的老太监,径直走到那堆灰烬前,俯身,用一根银簪从里面轻轻拨出半枚尚未燃尽的乌木牙牌。
她将牙牌上的灰烬吹净,上面两个被火舌燎过的字迹清晰可见——“东苑·守值”。
“东苑的人,跑到内务府的焚化场来做什么?”沈流苏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
她举起那枚牙牌,唇角扬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对身后的冯承恩下令:“把这个企图伪造现场、烧尸灭迹的活口,抬去太医院,好生救治。”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所有人惊恐的脸,一字一句道:“我要让天下人都看看,是谁在替主子烧尸灭迹,又是谁的手,已经脏到了连自己人都敢烧的地步!”
她故意不提幕后主使是皇后还是旁人,只死死咬住“东苑之人涉案”这一点,将这把火,精准地烧向了那片权力最核心、却又无人敢轻易触碰的禁区!
风暴,被彻底掀起。
当夜,萧玦召她入养心殿。
殿内烛火幽暗,巨大的九龙屏风将御座遮得严严实实,只留下一道颀长冷峻的影子。
萧玦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低沉,且带着一丝被冒犯的冷意:“你可知,你每翻一页纸,都在撕朕的一件衣裳?”
沈流苏跪在冰冷的金砖上,殿外的寒风仿佛都渗了进来。
但她没有垂头,反而昂首,直视着那道模糊的影子,声音清亮而决绝:“陛下若觉得被臣羞辱,不如现在就下旨,杀了臣。可若您还想做个清明天子,就该知道——衣裳破了可以补,根烂了,江山塌了,就再也立不起来了!”
死寂。
屏风后的影子一动不动,压抑的沉默几乎要将人的骨头都碾碎。
良久,萧玦缓缓从屏风后转了出来。
他没有穿龙袍,只着一身玄色常服,面容隐在光影之中,看不真切,唯有一双眼睛,亮得像淬了寒冰的刀。
“朕给你五日。”他盯着她,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五日后,无论结果如何,此案必须了结。所有牵涉之人,所有肮脏之事,必须在五日内,给朕一个干净的了断。”
沈流苏深深叩首:“臣,遵旨。”
直到退出养心殿,被深夜的冷风一吹,她才发觉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
她缓缓摊开手,袖中紧攥的手指关节已然发白。
他没有否认,也没有拦她,甚至给了她一个期限。
这就是默许。是帝王在无法亲自下场时,递出的最锋利的一把刀。
回到稽香院,她没有片刻停歇,独坐于幽静的香堂之内。
她从颈间取下那枚自幼佩戴的半块螭纹玉佩,那是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
她又取出一根细如发丝的银线,那是沈家秘法所制,对血气感应最为敏锐。
她将银丝小心翼翼地缠绕在玉佩的纹路上,随即点燃了一支香。
香名“通冥熏”,传闻能以血为引,唤醒死物中沉睡的执念。
烟雾缭绕,如泣如诉。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那静置在桑皮纸上的玉佩,竟开始发出一阵极其轻微的震颤。
紧接着,缠绕其上的银丝,竟凭空渗出了一点殷红的血珠!
血珠顺着玉佩的螭龙纹路缓缓滑落,滴在下方的桑皮纸上,迅速晕开,形成了一行模糊却依稀可辨的字迹。
“渊……非赵……生母姓沈……”
沈流苏的呼吸,在这一刻彻底停滞。
渊!萧临渊!
他不是赵贵妃之子?他的生母……姓沈?
她的指尖颤抖着,轻轻抚过纸上那个被血浸染的“沈”字——那与她母族的姓氏,一模一样!
难道说,当年那个被皇后栽赃陷害,说与先帝有染、最后惨死于宫中的尚药局女婢,竟是沈家流落在外的旁支出女?
若是如此,那萧临渊不仅是先帝的私生子,从血脉上论,更是她沈流苏……一脉相连的舅父!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惊雷般在她脑海中炸开。
“噗——”
她猛地吹熄了那支诡异的香火,眼中最后一点温情被滔天的寒光彻底吞噬。
“原来如此……”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又冷得像玄冰,“原来你们不仅要毁我全家,还要踩着我沈家的骨血,用我的血,来做你们母仪天下、垂帘听政的垫脚石!”
窗外,夜风呼啸,猛地灌入香堂。
桌案上的香炉不堪劲风,轰然倾倒。
满炉的香灰,霎时间被吹得漫天纷飞,如一场突如其来的寒冬大雪,将她眼中那焚尽一切的怒火,映衬得越发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