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金瞳(2/2)
道一浑身汗毛瞬间倒竖!这气息…比坑底的骸骨阴煞更令人作呕,充满了暴虐与贪婪!
他立刻停下脚步,屏住呼吸,身体紧紧贴在一棵扭曲的老树树干后,右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却依旧空空如也。
柴刀遗失了。他目光迅速扫过地面,猛地俯身,从厚厚的腐叶层中抓起一根沉甸甸、前端尖锐的腐朽断木,紧紧攥在手中,指节发白。
洼地边缘的藤蔓剧烈地晃动起来,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嘶嘶”声,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正在里面穿行。浓雾被搅动翻滚,那股令人窒息的腥臭味越发浓烈。
“嘶——!”一声尖锐刺耳的嘶鸣陡然响起!一道巨大的黑影猛地撞破浓密的藤蔓,带着腥风扑了出来!
那是一条巨蟒!不,它比寻常巨蟒更加狰狞!水桶粗细的蛇身覆盖着黑绿相间、如同腐烂苔藓般的滑腻鳞片,三角形的蛇头上,竟诡异地长着几撮稀疏的、沾着黏液的白毛!
最骇人的是它那双眼睛,浑浊的黄色竖瞳深处,竟闪烁着两点与坑底骸骨如出一辙的惨白幽光!
蛇口大张,露出两排匕首般、闪烁着幽蓝寒芒的毒牙,腥臭的涎水如雨滴落,腐蚀得地面腐叶“滋滋”作响!
腐苔鬼蟒!道一心头巨震,鬼哭林中臭名昭着的凶物!以腐肉毒瘴为食,其毒猛烈无比,更能喷吐腐蚀性极强的毒雾!
鬼蟒显然是被道一身上浓烈的血腥味和续命草那纯净的生机气息所吸引,那双惨白幽光闪烁的竖瞳瞬间锁定了树后的道一,发出兴奋的嘶鸣,粗壮的蛇身一弹,如同离弦的巨型弩箭,带着腥风毒雾,直扑而来!速度快得惊人!
“退!”汉子一声低吼,如同闷雷炸响!他并未拔刀,身形不退反进,迎着扑来的巨大蛇头,猛地踏前一步!这一步,地面仿佛都震颤了一下!
他右臂肌肉贲张,紧握的拳头带着一股沉浑霸道、开山裂石般的气势,毫无花哨地一拳轰出,直砸向鬼蟒扑来的下颚!
“嘭!”
一声沉闷至极的巨响!仿佛巨锤擂在坚韧的皮鼓上!
汉子脚下坚硬的腐殖层瞬间炸开一个浅坑!他那看似平平无奇的一拳,竟硬生生将水桶粗、携着千钧扑击之力的巨大蛇头打得向上猛地一昂!鬼蟒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腥臭的涎水四溅!
然而,鬼蟒的凶性也被彻底激发!它粗壮的蛇尾如同巨大的钢鞭,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从侧面横扫而来,目标直指刚刚出拳、身形尚未站稳的汉子!
这一鞭若是扫实,便是顽石也要粉碎!
汉子眼神一厉,似乎早有预料。他竟不闪不避,沉腰坐马,左臂横架,肌肉虬结如老树盘根,硬生生格向那横扫而来的恐怖蛇尾!
“砰!”
又是一声闷响!汉子身体剧震,双脚硬生生在腐殖层中犁出两道深沟,向后滑退数步,兽皮袄的袖子被蛇尾上坚硬的鳞片和倒刺撕裂,露出精壮的手臂,上面赫然留下几道深红的印痕,隐隐渗出血珠!但他终究是硬扛下了这恐怖的一击!
就在汉子被蛇尾巨力震退、身形微滞的瞬间,那被一拳砸得晕头转向的鬼蟒,浑浊的黄色竖瞳中惨白幽光暴涨!
它巨口猛地张开到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一股浓稠如墨汁、散发着刺鼻腥甜气味的漆黑毒雾,如同喷发的火山,劈头盖脸地朝着汉子喷吐而去!毒雾范围极大,瞬间弥漫开来,连旁边紧张观战的道一也被笼罩在内!
“闭气!”汉子厉喝一声,声音在毒雾中显得有些沉闷。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腔高高鼓起,随即张口发出一声短促而洪亮的吐气开声:“呔!”
声波如同实质的涟漪,竟将扑面而来的浓稠毒雾冲得微微一滞!但也仅仅是一滞!更多的毒雾汹涌而至!
道一在汉子喊出“闭气”的瞬间,已经死死屏住了呼吸,同时身体猛地向后急退!
但那毒雾扩散的速度太快,一丝带着强烈腐蚀性和麻痹感的腥甜气息还是不可避免地钻入了鼻腔!他顿时感觉头脑一阵眩晕,裸露在外的皮肤传来火辣辣的刺痛!
就在这危急关头,道一胸前那紧贴着的油纸包里,续命草似乎感应到外界的剧毒侵袭,猛地爆发出比之前强烈数倍的淡金色光芒!一股纯净、磅礴、充满生机的草木清香瞬间透出油纸,以道一为中心扩散开来!
这股奇异的清香仿佛天生克制污秽剧毒!那汹涌扑来的浓稠黑雾,在接触到这淡金色光芒和清香的瞬间,竟如同沸汤泼雪,发出“嗤嗤”的声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融、退散!
尤其是靠近道一身体的部分,黑雾更是被彻底净化一空!
那腐苔鬼蟒似乎对这突如其来的、充满生机的光芒和气息极为忌惮,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嘶鸣,喷吐毒雾的动作都猛地一窒!
正被毒雾围困的汉子眼中精光爆射!他等的就是这一瞬之机!
“好!”他低喝一声,借着毒雾被道一体内散发生机逼退的刹那,一直被按在腰间的右手终于动了!
“锵——!”
一道雪亮的刀光,如同暗夜中撕裂乌云的闪电,骤然亮起!那刀光并不华丽,甚至有些古拙沉重,却带着一股劈山断岳、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
刀锋破开残留的毒雾,发出刺耳的裂帛之声,精准无比地斩向鬼蟒那因惊惧而微微昂起的、布满腐苔白毛的七寸要害!
快!狠!绝!
这一刀,凝聚了汉子被震退时积蓄的所有力量,凝聚了他对时机的精准把握,更带着一股沙场百战、斩将夺旗的惨烈杀意!
“噗嗤!”
利刃入肉的闷响清晰传来!滚烫腥臭的蛇血如同喷泉般激射而出!
“嘶——嗷!”鬼蟒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凄厉惨嚎,巨大的蛇身疯狂扭动翻滚,将周围的树木藤蔓抽打得枝叶纷飞、木屑四溅!它那颗狰狞的蛇头疯狂地甩动着,试图摆脱那深深嵌入七寸要害的刀锋,浑浊的黄色竖瞳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痛苦和怨毒!
汉子一刀得手,毫不恋战,身形如鬼魅般向后急退,避开了巨蟒临死前疯狂的扭打和喷溅的毒血。他退到道一身边,一把抓住道一的手臂,低喝一声:“走!”
道一被那股巨力带着,不由自主地向前冲去。他最后回头瞥了一眼,只见那巨大的腐苔鬼蟒仍在垂死挣扎,蛇血染红了整片洼地,浓烈的腥臭弥漫开来。
而在那翻滚的蛇躯上方,浓密扭曲的树冠深处,似乎又有两点冰冷锐利的金光一闪而逝,快得如同幻觉。
汉子拖着道一,速度极快,在愈发昏暗、瘴气弥漫的林间穿行,仿佛对路径极为熟悉。道一被他拽着,几乎脚不沾地,伤腿的剧痛被强行压下,只觉耳边风声呼啸。
突然,汉子再次毫无征兆地停下,猛地将道一往旁边一块巨大的、布满苔藓的山石后一推!
“嗖!嗖!嗖!”
几乎就在同时,三道细微却凌厉的破空声,如同毒蛇吐信,撕裂了林间的死寂!
三枚闪烁着幽蓝寒芒的细针,呈品字形,精准地钉在了道一刚才站立的位置!针尾剧颤,发出嗡嗡轻响,针尖周围的腐叶瞬间变得焦黑!
暗器!毒针!
道一的心瞬间沉到谷底!灰衣人!他果然没走,像附骨之蛆般追了上来!
“哼!藏头露尾的鼠辈!”汉子冷哼一声,将道一严严实实挡在身后,幽亮的眸子如同两把出鞘的利刃,扫视着前方一片被浓雾笼罩的扭曲怪树林。他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堵坚实的山壁,散发出凛冽的煞气。
浓雾翻滚,一个模糊的灰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一株盘根错节的老树旁,身形如同鬼魅,与周围的阴影融为一体。
正是那枯瘦如柴的灰衣人!他冰冷的眼睛透过树影,死死锁定被汉子护在身后的道一,尤其是他胸前那鼓囊的位置,目光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贪婪和怨毒。
“留下草,给你个痛快。”灰衣人沙哑的声音如同夜枭啼哭,在死寂的林间回荡,带着刺骨的寒意。
汉子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抬起了手中的刀。那是一柄样式极其古朴、甚至有些笨重的厚背砍刀,刀刃上还残留着新鲜的蛇血,正一滴一滴地落在腐叶上。刀身无光,却自有一股令人心悸的沉重压力弥漫开来。
灰衣人眼中闪过一丝忌惮,显然对汉子的实力有所顾忌。但他并未退缩,枯瘦的双手缓缓从宽大的灰袖中探出,十指指甲乌黑尖长,如同淬毒的鹰爪。
一股阴冷、滑腻、带着腥甜气息的诡异气场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与林间的阴煞瘴气隐隐呼应。
气氛瞬间凝固,如同拉紧的弓弦,一触即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吼——!!!”
一声比之前吓退豺狗更加狂暴、更加威严、充满了无尽凶戾与警告意味的咆哮,如同九天惊雷,猛地从众人头顶那浓密得化不开的树冠深处炸响!声浪滚滚,如同实质的冲击波轰然压下!
“咔嚓!咔嚓!”周围几棵稍细些的树木枝干应声断裂!
浓雾被瞬间震散!
灰衣人如遭重击,身体猛地一晃,眼中首次露出骇然之色!他死死捂住耳朵,脸上血色尽褪,那阴冷的气场如同被狂风吹散的烟雾,瞬间溃不成军!
他怨毒无比地瞪了道一和汉子一眼,那目光仿佛要将他们生吞活剥,喉咙里发出一声不甘的嘶吼:“幽冥有请…赵天龙…记下了!”
话音未落,他身影猛地向后一缩,如同融入树影的墨汁,几个诡异的闪烁,便消失在浓雾重新聚拢的幽暗深处,只留下满地狼藉的断枝和那三枚兀自颤动的幽蓝毒针。
道一被那恐怖的咆哮震得气血翻腾,耳膜嗡嗡作响,几乎站立不稳,全靠身后的山石支撑。
他惊魂未定地抬头,望向那遮天蔽日的浓密树冠。这一次,他看得真切!
就在那最高的一株不知名古木、粗壮得如同虬龙盘绕的横枝之上,一个庞大而模糊的身影轮廓在翻腾的雾气中若隐若现!
那身影似乎笼罩在一层黯淡的光晕里,轮廓非人非兽,带着一种古老而蛮荒的气息。
而在那头颅的位置,两点冰冷、锐利、如同熔化的黄金铸就的巨大竖瞳,正穿透层层枝叶与浓雾,毫无感情地俯视着下方渺小的众生!
仅仅是惊鸿一瞥,那庞大的轮廓便如同幻影般,无声无息地融入了更深的树影与雾气之中,消失不见。
只有那两点令人心悸的金色竖瞳残留在道一的视网膜上,久久不散。
汉子也缓缓收回了望向树冠的目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紧了紧握刀的手。他转过身,看向脸色惨白、几乎虚脱的道一,声音依旧低沉沙哑,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走。它…不喜欢活人滞留。”
这一次,他没有再等道一自己挣扎,而是伸出粗壮的手臂,半搀半架起道一几乎散架的身体,大步流星地朝着东方、那灰蒙蒙的、已隐隐透出一丝惨白的天际线方向奔去。他的步伐极快,带着道一在崎岖的林地上疾行。
道一被汉子带着,身体如同风中残破的布偶。他最后望了一眼身后那重新被浓雾和死寂吞噬的幽暗鬼哭林,那片埋葬了无数骸骨、弥漫着阴煞与毒瘴、盘踞着腐苔鬼蟒、潜藏着灰衣杀手、更蛰伏着那恐怖金瞳存在的死亡之地。
胸前续命草的温润生机,左臂焦黑处钻心的剧痛与阴寒,汉子臂膀传来的沉稳力量,以及脑海中那两点挥之不去的、冰冷如熔金的巨大竖瞳…所有的一切交织在一起,如同烙印般刻入他濒临极限的意识深处。
就在他们身影即将消失在东方林线边缘的浓雾中时,身后那死寂的鬼哭林深处,隐隐约约传来几声极其短促、如同金铁交击般的脆响,随即彻底被林间的风嚎吞没,再无一丝声息。
天边,第一缕微弱的晨光,艰难地刺破了沉沉的雾霭,落在道一沾满血泥、苍白如纸的脸上,带着一丝冰冷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