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青铜门畔的清明宴(2/2)
雨停的时候,阳光突然从云缝里涌出来,给青铜门的残垣镀上了层金边。苏晴捡了些松果,用草绳串成风铃挂在门柱上,风一吹,松果碰撞的声音像串碎玉。“胖子哥,你上次说在长白山看到雪人,眼睛跟灯笼似的,是不是真的?”她仰着头问,辫子上还别着朵小黄花,是刚才在林子里摘的。
“那还有假!”胖子立刻来了精神,手舞足蹈地比划,肚子上的肉跟着颤,“那玩意儿比胖爷我还高,浑身是白毛,眼睛红得跟灯笼似的,要不是小哥扔了块石头把它吓跑,咱们那天就得在雪窝里过夜!”他突然压低声音,凑近苏晴耳边,“不过说真的,那玩意儿跑的时候,我好像看见它脖子上挂着块玉,跟毕邪你丢的那块有点像……”
毕邪还没说话,张起灵突然从帆布包里掏出个东西,递到他面前——是块青玉佩,上面刻着只小狐狸,狐狸的眼睛处嵌着点朱砂,正是当年毕邪在西沙海底墓被尸蹩叼走的那只。玉佩的边角被磨得光滑,显然是被人经常摩挲,背面还有道细微的裂痕,是当年用金箔粘过的痕迹。“去年清理尸蹩巢时找到的。”张起灵的声音还是淡淡的,却让毕邪的指尖突然有点发颤。
“你还真给找着了……”毕邪摩挲着玉佩上的狐狸尾巴,突然想起当年丢了玉佩时,自己蹲在沙滩上哭,像个傻子。小哥什么也没说,却在第二天独自潜回海底墓,回来时身上划了十几道口子,手里攥着块碎成两半的玉——那是他从尸蹩窝里抢回来的。后来毕邪用金箔把它粘好,一直戴到现在,洗澡都舍不得摘。
夕阳西斜时,胖子把没吃完的烤串打包,用锡纸裹了三层,嘴里念叨着“明天给潘子上坟时带去,那老小子就好这口,当年在斗里,一块压缩饼干都能分我半块”;吴邪把青铜碎片埋回土里,上面压了块带青苔的石头,“明年再来看看它长没长”,他记得潘子以前总说“石头比人实在,你对它好,它就好好待着,不骗你”;苏晴把松果风铃解下来,挂在毕邪的背包上,“这样走路时就能听见响声啦,像有人陪着你”,小姑娘的眼睛亮闪闪的,像落了两颗星星。
张起灵最后一个离开。他站在青铜门旧址前,望着那片被踩实的土地,慢慢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木牌,插在土里。木牌上没有字,只有一个用刀刻的符号——是当年他们四个在古墓里约定的记号:一个圆圈里画着三把交叉的刀,代表“我们仨,加小哥”。吴邪记得,这个记号是潘子设计的,他说“三把刀是你们仨,圆圈是小哥,咱们永远是一伙的”。
毕邪在坡下等他,手里拎着那半坛老山烧,酒液晃出细碎的光。“走了,回去接着喝。”
张起灵“嗯”了一声,加快脚步跟上。风穿过残垣,带着酒气和松针香,远处的林子里传来苏晴和胖子的笑闹声,像一串撒在风里的珠子,叮当作响。苏晴好像在追一只松鼠,胖子在后面喊“慢点跑,别摔着”,声音越来越远,却像根线,把每个人的影子串在一起。
吴邪走在最前面,突然回头喊:“明年带点酱鸭来!我妈说她新腌了一坛,比去年的还香!”
“还得有胖爷我的烤全羊!”胖子的声音从林子里传出来,带着点回音。
“小哥,明年还来蹲那坛头锅酒啊!”毕邪扬着嗓子喊,手里的酒坛晃了晃,洒出点酒,在地上晕开小小的渍痕。
“嗯。”张起灵的声音很轻,却像块石头落进水里,在每个人心里漾开圈涟漪。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着投在青铜门的残垣上,像一幅被时光浸过的画。每年清明都这样,没有惊天动地的誓言,只有几句拌嘴,几碗老酒,几道家常菜。但只要这几个人还能聚在这儿,看着彼此的头发染上霜色,看着苏晴的辫子从马尾变成麻花辫,再变成挽在脑后的发髻,就觉得那些翻山越岭、出生入死的日子,都化成了酒里的暖,菜里的香,和彼此眼里的光。
张起灵突然停下脚步,望着青铜门的方向。毕邪回头问:“怎么了?”
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风:“它在等。”
等什么?没人问。或许是等下一个清明,等那坛新酿的老山烧开封时的酒香;等苏晴明年带来的新刺绣,上面的蒲公英该绣得更像样了;等胖子的烤全羊在炭火上滋滋冒油,油星子溅在草叶上,引来几只胆大的山雀;等吴邪的相册又多了几页褶皱,里面夹着新的合影——说不定会有个穿虎头鞋的小家伙,被毕邪抱在怀里,抓着青铜门的碎片咯咯笑。
风掠过松林,松果风铃叮当作响,像是在应和。吴邪突然想起潘子生前总说的那句话:“有些门啊,看着是终点,其实是念想。”当年他不懂,总觉得青铜门是道坎,跨过去才算完。现在才明白,真正的念想从不是门后的秘密,而是每年清明,踩着松针走来的脚步声,是烤串上的孜然香,是酒坛碰撞的闷响,是小哥递过来的粗陶碗,碗沿还留着去年的磕碰印。
毕邪把半坛老山烧往张起灵手里塞了塞:“愣着干啥?回去晚了,胖子该把酱鸭啃光了。”他的后腰又在隐隐作痛,却挺直了腰杆往前走,像当年在七星鲁王宫,明明吓得腿软,还非要走在最前面,喊着“我保护你们”。
张起灵接过酒坛,指尖触到坛身的温度,像触到了二十年前篝火的余温。他跟在毕邪身后,脚步踩在松针上,发出簌簌的轻响。远处的笑声越来越近,苏晴大概又在抢胖子手里的烤串,吵得整座山都热闹起来。
青铜门的残垣在暮色里渐渐模糊,只有那截刻着云纹的铜柱还立在原地,柱身的金光慢慢隐去,像个守诺的老者,看着那串影子越走越远,影子里混着酒气、肉香,还有句没说出口的约定——
“明年见。”
风穿过门柱的裂缝,发出呜呜的轻响,像在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