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新学肇始(2/2)
刘文正笑着将他扶起,又对苏明德道,“明德侄儿,这铺面的修缮,若信得过叔叔,我便帮你寻来县里最好的工匠,保准用料扎实,工期也快。”
“那可太好了!多谢刘叔!”苏明德大喜过望,连忙道谢。
有了刘县丞这位地头蛇的全程关照,致知堂的筹备工作,瞬间扫清了所有障碍,正式驶入了快车道。
铺面尘埃落定,接下来,便是“致知堂”安身立命的核心——独家售卖的书籍。
夜深人静,苏明理的书房内,灯火通明。
他没有急着去写什么惊世骇俗的传世名篇,而是将自己参加县、府、院三试时所作的文章,一字一句地重新誊抄出来。
他的字,融合了颜筋柳骨,又带着一丝属于自己的潇洒飘逸,单是这手书法,便足以让任何读书人赞叹不已。
但他要做的,远不止于此。
在每一篇文章的旁边,他都用朱砂小楷,密密麻麻地写下了批注。
这便是大哥苏明德那个“价值千金”的想法的具现化。
而苏明理,则将其推向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他的批注,分为三个层次。
其一,为“法”。
他详细拆解了每一篇文章的“八股”结构。
从如何“破题”,如何“承题”,到“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每一个部分,他都用最精炼的语言,点出其写作的法度与技巧。
这对于那些还在苦苦摸索八股门径的童生而言,无异于一部活的教科书。
其二,为“意”。
他阐述了自己当时为何要选取这个角度立论,为何要引用这个典故,字里行间,暗藏了哪些迎合考官喜好的“小心思”。
这等于是站在一个成功者的角度,复盘自己的心路历程,其价值,远非市面上那些陈腐的选本可比。
其三,为“评”。
在文章末尾,他会用一种近乎苛刻的眼光,对自己当时的文章进行评点。
哪里用词尚可打磨,哪里论证明可以更进一步,甚至会写下“此句略显火气,若能再沉淀一分,则更佳”之类的自省之语。
这种不矜功、不自傲的谦逊态度,反而更能让读者信服。
三篇文章,他足足写了三天。
每一字,每一句,都凝聚了他超越这个时代的见识和对科举制度的深刻理解。
写完自己的三篇案首之作,他又从徐阶当初让他评阅的那些院试优等卷中,挑选了五篇风格各异的佳作,用同样的方法,进行了批注。
如此一来,这本集子,便不仅有“小三元”的范文作为标杆,更有其他优秀范例作为补充,涵盖了不同的写作风格,足以满足绝大多数考生的需求。
当他将厚厚一沓写满了朱批的手稿交给苏明德时,这位新晋的“致知堂大掌柜”,看着那一行行精妙绝伦的分析,激动得双手都在颤抖。
“二郎……有了这个,咱们的书坊,想不火都难!”
苏明德小心翼翼地将手稿揣进怀里,如同揣着一件稀世珍宝。
他知道,接下来,就是他大展身手的时候了。
寻找最好的刻工,选用上等的纸墨,将这份手稿,变成一本本足以在清河县,乃至整个冀州府,都引起轰动的畅销书!
苏家这边热火朝天地开创新事业,清河县的其他士绅们,自然也没有闲着。
县城西郊,王家大宅。
王员外正与几位族中长老,商议着仿效苏家“土地投献”之事。
“我已经打听清楚了。”
王员外端着茶碗,慢条斯理地说道,“苏明理收三成‘租金’,我们便只收两成!我就不信,这实实在在的利益面前,还有人会不动心!”
一位长老担忧道:“可咱们没有苏小三元那么大的面子,官府那边……”
“哼,”王员外冷笑一声,“我儿虽不是小三元,却也是秀才。”
“五十亩的免赋额度,是朝廷明文规定的。咱们先从族中最亲近的几户开始,凑足这五十亩。”
“至于以后,再慢慢想办法。只要开了这个头,让族人们看到好处,人心自然会向着我们王家。”
“那苏家那边,会不会有什么反应?”
“他能有什么反应?”
王员外不屑道,“他苏明理总不能霸道到不许别家效仿吧?他吃肉,咱们跟着喝口汤,天经地义!再说了,他现在正忙着开那个什么‘致知堂’,恐怕也无暇顾及这些。”
“致知堂?”另一位乡绅插话道,“我也听说了。刘县丞亲自帮他张罗,铺面就选在县学门口,阵仗不小。说是要卖书,也不知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王员外放下茶碗,眼中闪过一丝深思。
他不像其他人那般轻视。
这个苏明理,年仅八岁,行事却滴水不漏,步步为营。
先是以“土地投献”收拢宗族人心,稳固根基;紧接着又开办书坊,意图掌控清河县的文人士子舆论。
这一套组合拳,看似毫无关联,实则环环相扣。
土地,是根基。
书坊,是名望。
若是让他两样都做成了。
那他苏家,在清河县的地位,恐怕就不再是普通的士绅,而是真正意义上的豪强了。
“不能小看他。”
王员外沉声道,“派人盯紧那个‘致知堂’。我倒要看看,他一个八岁的娃娃,到底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生意来。”
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已经在清河县的上空悄然拉开了序幕。
一方是如日中天、锐意进取的新贵。
一方是盘根错节、意图守成的旧势力。
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汇聚到了县学东街那间正在叮当作响、加紧修缮的铺面上。
他们都在等待着,“致知堂”开业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