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贵妃末路（2/2）

他知道，这份“仁厚”在残酷的斗争中显得多么奢侈，但也正是这份始终未曾完全泯灭的“仁厚”，让他愿意为之效死。只是，这份“仁厚”，在未来更血腥的斗争中，又能保留多久？

北三所，俗称冷宫，位于皇宫最偏僻的西北角。这里年久失修，宫墙斑驳，庭院中荒草丛生，即使在白天，也弥漫着一股阴森腐朽的气息。

押送的队伍在破旧的宫门前停下。高公公示意，太监松开了周贵妃。

周贵妃踉跄几步，几乎站立不稳。她抬头看着那扇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倒塌的宫门，门上巨大的铜锁锈迹斑斑。这里，将是她余生的囚笼。

高公公挥了挥手，一名小太监上前，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套粗布麻衣。

“周庶人，请更衣吧。宫里的东西，您不能再用了。”高公公的声音依旧平淡。

周贵妃看着那粗糙的衣物，眼中最后一丝光彩也熄灭了。她猛地转过身，不再看那衣物，而是死死地盯着高公公，以及他身后那代表皇权的宫廷深处。

她的脸上，不再有疯狂，只剩下一种刻骨的、冰沉的恨意。

“高怀恩，”她直呼高公公的名字，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你告诉萧彻，告诉他，我在地下等着他！看他萧家江山，能稳固到几时！”

然后，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宫墙，落在了东宫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发出最恶毒的诅咒：

“还有萧景琰！你这个弑弟逼父的孽种！你别得意！你以为你赢了吗？我告诉你，你永远赢不了！你注定众叛亲离，孤家寡人！你所在意的，你所珍惜的，都会一个一个离你而去！你会眼睁睁看着他们因你而死！你这辈子，永远得不到真心，永远只能在龙椅上煎熬，直到死——！！”

她的诅咒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狠狠刺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连见惯风浪的高公公，眉头也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周围的太监和禁军，更是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诅咒完毕，周贵妃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身体软了下去，却被旁边的太监架住。她不再挣扎，任由他们将她拖向那扇漆黑的、如同巨兽之口的宫门。

高公公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内，对看守的老太监淡淡吩咐道：“看好了，没有陛下和太子殿下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

“吱呀——哐！”

沉重的宫门被缓缓关上，落锁的声音在寂静的雪地里格外清晰，仿佛为一段显赫而罪恶的人生，画上了休止符。

周贵妃被打入冷宫的消息，以及她那骇人的诅咒，如同长了翅膀一般，迅速传遍了整个宫廷，自然也传到了东宫。

当景琰再次从赵怀安口中听到那完整的诅咒内容时，他执笔批阅奏章的手，微微一顿。朱红的御笔在宣纸上留下了一个突兀的墨点。

“众叛亲离……孤家寡人……所在意的，珍惜的，都会因我而死……”他低声重复着这几个词，眼神幽深，看不清情绪。

林夙就站在他身侧，清晰地看到了那个墨点，也听到了景琰的低语。他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窒息般地疼痛。他知道，周贵妃的诅咒，并非空穴来风。这条路本就遍布荆棘，通往的亦是至高无上的孤独。而自己……或许终有一日，也会成为那“因他而死”的所在之一。

他上前一步，无声地取过那张被污了的奏章，轻声唤道：“殿下。”

景琰抬起头，看向林夙。烛光下，林夙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清澈坚定，带着一种无需言说的抚慰。

“不过是一个失败者的狂吠罢了，殿下何必放在心上？”林夙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殿下是天命所归，自有祖宗庇佑，鬼神不侵。”

景琰看着他那双映着烛火的眸子，心中的阴霾似乎被驱散了些许。他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个笑容，却终究有些勉强。

“孤知道。”他重新拿起一份奏章，目光恢复了平日的沉静，“只是……这宫廷，这皇权，吞噬起人来，从不留情。”

他顿了顿，似是无意，又似有意地问道：“夙，你会一直陪着孤的，对吗？”

林夙的心猛地一跳，他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翻涌的情绪，用最平稳、最恭敬的语气答道：“奴才的命是殿下给的，自当生死相随。”

生死相随。

这是承诺，也是枷锁。

景琰似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不再说话，专注于眼前的政务。

然而，周贵妃那“孤家寡人”的诅咒，却像一颗有毒的种子，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年轻太子的心田深处。在未来的无数个夜晚，当他面对空荡荡的大殿，当他不得不做出一个个冷酷的决定时，这诅咒是否会破土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窗外，雪还在下，覆盖了宫道的污秽，也掩盖了暗处的蠢蠢欲动。三皇子萧景哲在失去一个重要盟友后，绝不会坐以待毙。选妃之事已定，京营兵权亦落入其手，他接下来的动作，必然更加凌厉狠辣。

东宫与三皇子之间的最终对决，因周贵妃的落幕，非但没有缓和，反而被推向了更加尖锐、更加危险的境地。而那萦绕在宫廷上空的恶毒诅咒，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为这烈火烹油的局势，增添了一抹不祥的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