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太子大婚（2/2）

可只有景琰自己知道，这看似紧密并肩的距离，实则隔着无法逾越的鸿沟。他甚至能闻到身边女子身上传来的、清浅陌生的花香，这让他更加清晰地意识到，站在这里的，不是那个与他相知相惜、生死与共的人。

典礼繁琐而漫长，祭天、告庙、册立、朝贺……每一项仪式都庄重无比，不容丝毫差错。景琰凭借着多年宫廷生活练就的本能和强大的意志力，完美地履行着每一个步骤。

直到……合卺礼前的短暂休息。

在专用的偏殿内，景琰终于得以暂时卸下那完美的面具，独自一人站在窗边。外面，庆典的欢声笑语依旧隐约可闻。他揉了揉因长时间保持微笑而僵硬的颧骨，只觉得无尽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

赵怀安悄无声息地进来，低声道：“殿下，偏殿那边……程太医刚派人来禀报，林公公他……听着外面的动静，一直未曾安睡，气息……似乎比清晨时更弱了些。”

景琰的身体猛地一僵，背在身后的手骤然握紧。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立刻冲去偏殿的冲动。他知道不能。此时此刻，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他，他不能有任何失态之举。

“知道了。”他的声音沙哑，“让程太医……务必尽力。”

“是。”赵怀安担忧地看了他一眼，默默退下。

景琰重新睁开眼，望向偏殿的方向，目光仿佛能穿透重重宫墙。他知道，林夙正在那里独自承受着煎熬，而他却只能在这里，扮演着“新婚燕尔”的太子。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比任何政敌的明枪暗箭都更让他痛苦。

就在这时，一个司礼监的低阶太监匆匆而来，在导引太监耳边低语了几句。导引太监面色微变，快步走到景琰身边，躬身道：“殿下，方才……三皇子殿下与几位宗室王爷在偏殿饮宴，席间……似乎提及了林公公，言语间……颇有些意味深长。”

景琰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果然来了！三皇子绝不会放过这个煽风点火的机会。在这样“喜庆”的日子里，用林夙来给他添堵，离间他与宗室的关系，真是煞费苦心！

他心中的焦躁与怒火交织，却不得不强行按捺。他整理了一下衣冠，脸上重新挂上那无懈可击的温润笑容。

“孤知道了。”他淡淡说道，语气平静无波，“告诉三皇兄，孤稍后便去与他同饮一杯。”

他转身，再次走向那喧闹的典礼中心。每一步都踏在刀刃上，但他必须走下去。

夜幕降临，盛大的婚宴在乾清宫举行。

觥筹交错，歌舞升平，一派帝国盛世、皇家和睦的景象。景琰周旋于众臣与宗亲之间，举止得体，谈笑风生，接受着源源不断的祝贺。他甚至依言，去与三皇子萧景哲喝了一杯酒，兄弟二人表面言笑晏晏，暗地里目光交锋，各怀鬼胎。

苏静瑶已被先行送回了东宫的婚房——重新布置一新的寝殿。景琰作为太子，仍需留在宴席上，直至礼成。

然而，他的心早已不在这里。每一次举杯，每一次微笑，都耗费着他巨大的心力。他不断地用眼角的余光瞥向殿外，计算着时间，期盼着这场漫长的折磨尽快结束。

亥时正，宴席终于接近尾声。

景琰以“不胜酒力”为由，提前离席。在众人暧昧又了然的笑容中，他坐上步辇，返回东宫。

东宫寝殿内，红烛高燃，锦帐流苏，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暖香。太子妃苏静瑶依旧端坐在床沿，大红盖头未曾掀开，姿态安静得仿佛一尊雕塑。

景琰挥退了所有侍候的宫女太监。偌大的寝殿内，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那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站在离床榻几步远的地方，看着那一抹刺目的红色，脚步如同灌了铅般沉重。他没有上前，没有去掀盖头，甚至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时间一点点流逝，红烛噼啪作响。

良久，苏静瑶自己缓缓抬手，轻轻掀开了盖头的一角，露出了清秀平静的面容。她抬起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景琰，眼中没有惊讶，没有委屈，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淡然。

“殿下，”她轻声开口，声音柔和，“若是累了，便早些歇息吧。妾身……可以自己来。”

景琰看着她，心中复杂万分。他感激她的识趣，却也因为这识趣而感到更加深刻的悲哀。他们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一场交易，一场表演。

“孤……”他张了张嘴，却发现无话可说。解释？道歉？都显得虚伪而多余。

最终，他只是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低声道：“政务繁忙，孤……去书房歇息。你……早些安寝。”

说完，他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快步离开了这片弥漫着暖香和新婚气息的寝殿，将那份尴尬与沉默，留给了身后那位名义上的妻子。

走出寝殿，冰冷的夜风扑面而来，让他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他没有丝毫犹豫，径直朝着偏殿的方向走去。

然而，刚走到半路，便看到小卓子连滚爬爬、满脸泪痕地冲了过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凄厉：

“殿下！殿下！不好了！林公公他……他听着婚宴的礼炮声，突然就……就呕血不止，昏死过去了！程太医说……说情况危急！您快去看看吧！”

景琰只觉得眼前一黑，一股腥甜涌上喉咙。他什么也顾不上了，一把推开试图搀扶他的赵怀安，发疯般朝着偏殿狂奔而去。

红烛摇曳的新婚之夜，太子弃新娘于不顾，奔向了他生命中最重要，却也即将陨落的那颗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