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卷末惊变(2/2)
方敬之与高永飞快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不定。
高永率先叩首,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与忠诚:“回殿下,陛下……陛下昏迷得突然,并未……并未当着老奴等人的面,明确留下遗诏……”
方敬之也立刻附和:“是啊,殿下。陛下虽近来龙体欠安,但……但立储乃国之根本,陛下想必自有圣断,只是……只是尚未明示……”
两人说得含糊其辞,但意思却很明确:皇帝没正式立遗诏,至少,没在他们面前立。
景琰的心沉了下去。没有遗诏?还是……遗诏的内容,并非他们所愿?
他深知自己这位父皇的多疑与权衡之术,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恐怕也不会轻易将江山交托。他会不会在最后关头,改变主意?或者,留下了对自己不利的遗命?
就在寝宫内气氛凝滞,暗流涌动之际,殿外忽然传来通报:
“三殿下府上长史求见!言有要事禀报监国太子!”
三皇子府?在这个敏感的时刻?
景琰眼神一厉:“传!”
一个穿着三品官服、面容精干的中年官员快步走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悲切却清晰:
“殿下!臣奉命清查逆王府邸,于书房密室中,发现……发现此物!”他双手高高捧起一个明黄色的卷轴!
那材质,那颜色——分明是圣旨!
所有人的呼吸都在这一刻停滞了!目光死死盯住那卷轴。
难道……是遗诏?!
景琰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缓步上前,从那名长史手中接过卷轴。触手冰凉沉甸。
他缓缓展开。
殿内落针可闻,只有卷轴展开时细微的沙沙声。
目光快速扫过上面的字迹,以及末尾那方鲜红的、代表着至高无上权力的皇帝玉玺印鉴。
景琰的瞳孔,在看清内容的那一刹那,猛地收缩!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握着卷轴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手背上青筋暴起。
那上面写的……根本不是传位于他萧景琰!
“殿下?”方敬之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试探着问道。
景琰猛地合上卷轴,动作快得几乎带起风声。他脸上所有外露的情绪在瞬间收敛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
“此乃伪诏。”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斩钉截铁的意味,不容置疑。
“伪诏?”高永失声惊呼。
方敬之也是脸色一变:“殿下,这……这玉玺印鉴……”
“萧景哲与李阁老勾结戎狄,叛国投敌,其心可诛!伪造遗诏,混淆视听,动摇国本,更是罪该万死!”景琰的目光如同冰锥,刺向跪在地上的三皇子府长史,“此人携带伪诏,意图不轨,给本王拿下!严加拷问,务必查出同党!”
“殿下!冤枉!此物确是从密室……”那长史惊恐万状,试图辩解,却被如狼似虎的侍卫迅速拖了下去,声音戛然而止。
寝宫内再次陷入死寂,但这一次,寂静中却涌动着更可怕的暗流。
方敬之和高永低着头,交换着惊疑不定的眼神。他们根本没能看清诏书内容,景琰一句“伪诏”便定了性。这究竟是真是假?若是真,内容究竟是什么,让太子如此震怒且急于否定?
景琰不再看他们,转身面向龙榻,背对着所有人。他的背影挺拔却孤峭,仿佛承载着千钧重压。
“高永。”
“老奴在。”
“即日起,乾清宫封锁,没有本王手令,任何人不得出入。父皇病重之事,暂不外传,以免动摇军心民心。”
“老奴……遵命。”高永声音发干。
“方阁老。”
“老臣在。”
“朝中事务,暂由你与几位阁臣协同处理,北疆军务,仍按既定方略执行,不得有误。”
“老臣……明白。”
景琰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方敬之和高永躬身退出寝殿,直到走出很远,才敢稍稍直起腰,彼此都看到对方额角渗出的冷汗。山雨欲来风满楼,这皇宫,这天下的风暴中心,已然形成。
寝宫内,只剩下景琰,以及龙榻上气息奄奄的皇帝。
景琰缓缓转过身,再次展开那卷明黄色的诏书,目光死死盯着上面的字句,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扎进他的眼里,心里。
那上面,清晰无误地写着——传位于五皇子萧景瑜!并由贵妃周氏及首辅方敬之、李阁老(已叛逃)共同辅政!
根本没有他萧景琰的名字!父皇到最后,宁愿选择一个怯懦无知的幼子,交给外戚和权臣,也不愿将江山交到他这个嫡长子手中!
恨意,如同毒藤般疯狂滋长,缠绕住他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
他为了这个位置,隐忍多年,苦心经营,手上沾满了鲜血与罪孽,失去了太多,也改变了太多……到头来,在父皇心中,他竟仍是那个不堪大任、需要被摒弃的棋子?
凭什么?!
他死死攥着诏书,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冰冷的杀意在他眼底凝聚,翻涌。
伪诏?
不,他知道,这很可能……是真的。
但,真的又如何?
这江山,这皇位,他萧景琰要定了!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即便是父皇的遗命,也休想阻拦他!
他走到烛台边,将诏书一角凑近跳跃的火焰。
明黄的丝绸遇火即燃,迅速卷曲、焦黑,化作灰烬,如同他那最后一点可笑的、对父权的微弱期待,彻底消散无踪。
火光映照着他冷峻的侧脸,眼神幽深如寒潭。
今夜,注定无眠。
而远在宫墙之外,某处隐秘的宅邸内,一只信鸽扑棱着翅膀,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朝着北方,疾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