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军中整肃(2/2)
“不必多礼。”景琰打断他,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你病还未好,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他目光扫过林夙毫无血色的唇,眉头微蹙。
林夙微微喘息了一下,才抬起眼,那双眸子因消瘦而显得更大,深处的慧黠与疲惫交织:“奴才听闻陛下为军中整肃之事劳神,心中不安,特来……禀报一些事情。”他的声音比平日更沙哑几分。
“说。”景琰示意内侍搬来锦凳,但林夙只是微微摇头,依旧站着回话。
“奴才卧病期间,东厂并未完全停滞。关于京营马彪,及原兵部几位已调任或致仕的官员,厂卫暗中查到一些线索。”林夙从袖中取出一份薄薄的卷宗,由内侍接过,呈给景琰,“马彪曾通过其妻弟,与城西‘利源号’铁匠铺往来密切,‘利源号’曾多次以此铁冒充精铁,打造军械,供应京营及部分边军。其中账目、经手人、以及部分尚未销毁的劣质军械样品,东厂已秘密取得。此外,原兵部侍郎孙某(二皇子党羽)致仕前,曾转移大量家产至江南,其管家近日已被厂卫暗中控制,或可问出更多关于军饷贪墨的细节。”
景琰迅速翻阅着卷宗,上面条理清晰地罗列了时间、地点、人物、物证所在,虽只是摘要,却已勾勒出一条清晰的利益链条。这些证据,正是杜衡和柳文渊目前最急需却难以获取的!
他抬起头,看向林夙,心中百感交集。这人即使病体支离,依然在暗处为他殚精竭虑,替他做着这些见不得光、却至关重要的事情。
“你……”景琰喉头有些发紧,“这些事,交代
林夙垂下眼帘,掩去眸中情绪:“此事关系重大,牵涉甚广,奴才……不敢不尽心。”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陛下初登大宝,内忧外患,军中整肃若不能速见成效,恐损陛下威望,动摇国本。奴才……万死难辞其咎。”
这话听着是请罪,实则充满了对景琰处境的深切忧虑和不顾自身的付出。
景琰心中震动,一股暖流夹杂着酸涩涌上心头。他想起之前因林夙手段酷烈而产生的那一丝不适,在此刻对方抱病献上的“投名状”和切实助力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甚至……可笑。
“你的忠心,朕知道了。”景琰的声音缓和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只是你的身体……程太医怎么说?”
“劳陛下挂心,已无大碍,只需再静养些时日便可。”林夙轻声回道,语气平静,仿佛咳血病倒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景琰看着他强撑的样子,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回去好生歇着,没有朕的旨意,不必再为这些事操心。”
“是。奴才告退。”林夙躬身行礼,动作间带起一阵轻微的咳嗽,他强行忍住,缓缓退出了养心殿。
望着那消失在殿外的瘦削背影,景琰久久无言。他握紧了手中的卷宗,那薄薄的几页纸,此刻却重若千钧。这不仅是整肃军队的关键证据,更是林夙无声的宣告——无论病痛、无论非议,他始终是皇帝手中最锋利、也最不顾自身的那把刀。
有了东厂提供的精准线索,军务清查司的工作立刻取得了突破性进展。
杜衡和柳文渊依据卷宗指引,迅速控制了“利源号”的掌柜和账房,起获了尚未销毁的劣质军械和真实账本。同时,对原兵部侍郎孙某管家的审讯也取得了口供,牵扯出数名仍在任的兵部、工部中高级官员,以及京营副指挥使马彪。
证据确凿,景琰不再犹豫。他亲自下令,御前侍卫直接出动,于京营操练之时,当众擒拿马彪。同时,兵部、工部数名官员被革职查办。
此举在军中引起巨大震动。马彪的亲信试图鼓噪,却被早有准备的赵怀安率禁军迅速压制。景琰借此机会,颁布整肃军中、严明军纪的诏书,并宣布擢升一批在清查中表现良好、或由秦岳推荐的忠诚将领,填补空缺。
雷霆手段之下,军队系统的风气为之一肃。那些原本心存侥幸、观望迟疑的将领,见识了新帝的决心和手段,纷纷收敛行迹,加紧操练,以示忠诚。北疆急需的弩手和工匠,也在兵部、工部的高效运作下,迅速集结,由精锐护送,驰往云州。
一场潜在的危机,似乎被强行扭转。
然而,景琰心中并无多少轻松。养心殿内,他看着杜衡呈上的、关于此次整肃的初步报告,上面罗列着查抄的赃款、惩处的官员,数字触目惊心。
“陛下,经此整顿,军中积弊可望清除大半,军权亦更稳固。只是……”杜衡语气有些迟疑。
“只是什么?”景琰抬眼。
“只是,东厂此番……介入过深。”杜衡斟酌着词句,“厂卫直接抓捕、审讯官员,虽效率卓着,然非国家正轨。长此以往,恐开恶劣先例,使百官畏惧厂卫甚于敬畏朝廷法度。如今朝中,已颇有微词。”
景琰沉默。他何尝不知?林夙的手段,如同双刃剑,能快速斩除荆棘,却也容易伤及自身,留下跋扈专权的恶名。他需要这把刀,却又不得不时时警惕,防止这把刀反噬其主,或者……引来天下人对持刀者的非议。
他挥了挥手,让杜衡退下。
殿内重归寂静。景琰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军中整肃暂告段落,恩科即将开场,北疆战事未平……桩桩件件,都离不开那个人的影子。
林夙。
他的病,他的忠心,他的手段,他带来的效率与随之而来的非议……这一切,如同交织的藤蔓,将景琰紧紧缠绕。
他得到了一把举世无双的利刃,却也背负上了一份沉重难言的情谊与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