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谋生之路(1/2)
夕阳的余晖如同熔化的金液,泼洒在宏盛工地那片狼藉的工棚区。铁皮屋顶在高温炙烤下蒸腾着热浪,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水泥灰和汗水的酸腐气息。鲁智深像一尊沉默的铁塔,矗立在工棚门口。他那件洗得发白、后背印着模糊“宏盛”字样的蓝色工装,被汗水浸透,紧贴在贲张的肌肉上。一米八五的身躯在夕阳下拉出一道长长的、孤寂的影子,仿佛要将这片承载了太多汗水与不甘的土地劈开。
他粗糙的大手里,紧紧攥着那张被汗水浸得发软、边缘卷起的工牌。塑料卡片上,他的照片已经模糊,但“鲁智深”三个字却像烙印般清晰。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发出轻微的“咔吧”声,仿佛要将这最后的身份证明捏碎。
不远处,王老憨佝偻着背,蹲在一截废弃的水泥管上。劣质香烟的烟雾缭绕着他愁苦的脸,烟头在昏暗中明灭不定,像一只垂死挣扎的萤火虫。他狠狠吸了一口,劣质烟草的辛辣味呛得他咳嗽了几声,声音嘶哑而沉重:
“智深啊……不是哥不留你……”他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面满是无奈和愧疚,“赵黑虎那王八蛋……放话了……哪个工地敢收留你……就是跟他过不去……这方圆几十里的工地……都姓赵……”
工棚门口,不知何时已经默默围拢了一圈工友。老张,那个被水泥灰蚀得指节粗大的瓦工,默默递过来一包皱巴巴的红塔山,烟盒上沾着点点白灰。老李,那个总爱喝两口的小工,把手里喝了一半的扁瓶二锅头塞进鲁智深手里,瓶身还带着他掌心的温热和汗渍。没有人说话,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和远处机器的嗡鸣。每一道投来的目光里,都混杂着不舍、担忧和一种无能为力的愤怒。
鲁智深看着手中的烟和酒,又抬头环视着这些朝夕相处、同甘共苦的兄弟。一股热流猛地冲上鼻腔,眼眶瞬间酸涩发胀。他猛地咧嘴一笑,那笑容在夕阳下带着几分粗犷的豪迈,也掩不住眼底深处的一丝落寞。他拧开二锅头的瓶盖,仰起脖子,“咕咚咕咚”灌下几大口!辛辣的液体如同烧红的刀子,从喉咙一路烧灼到胃里,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眼泪都咳了出来,在沾满灰尘的脸上冲出两道清晰的痕迹。
“咳咳……好酒!”他抹了一把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却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在这片压抑的工地上空: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兄弟们!保重!!”
他猛地转身,将那个磨损严重的帆布铺盖卷甩上肩头!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沉重的铺盖卷压在他宽阔的肩背上,仿佛扛起了一座小山。
“智深!等等!”王老憨猛地从水泥管上跳下来,动作有些踉跄。他几步冲到鲁智深面前,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旧报纸仔细包着的、方方正正的小包裹,不由分说地拍进鲁智深怀里!
“拿着!别嫌少!兄弟们……一点心意!”他的声音带着哽咽,浑浊的眼睛里闪着水光。
那包裹不厚,甚至有些单薄。但入手的那一刻,鲁智深却感觉像捧着一块烧红的烙铁!沉甸甸的!那是兄弟们从牙缝里省出来的血汗钱!是无数个日夜的辛劳和汗水凝结成的!他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几下,仿佛有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猛地抱拳,对着周围沉默的工友们,深深一揖!那动作带着古风,如同江湖侠客的告别礼,在这尘土飞扬的现代工地上,显得格外庄重而悲怆!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他日必有重逢时!!”
…………
锦绣阳光小区门口,巨大的罗马柱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修剪整齐的草坪散发着青草和消毒水的混合气味。保安亭里,空调冷气丝丝外溢。刘胖子腆着啤酒肚,眯缝着一双小眼睛,像打量牲口一样上下扫视着眼前这个铁塔般的汉子。他手里夹着一根粗雪茄,烟雾缭绕。
“当过兵?”刘胖子吐出一个烟圈,慢悠悠地问。
鲁智深站得笔直,如同标枪。他摇摇头,声音沉稳:“搬过砖。”目光坦荡,没有丝毫闪躲。
“搬过砖?”刘胖子愣了一下,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肉乎乎的脸上堆起夸张的笑容,肥肉乱颤,“哈哈哈!有意思!”他伸出胖手,带着汗湿的油腻感,重重拍在鲁智深结实的肩膀上,力道不小,“月薪两千八,包住不包吃!干不干?”
“干!”鲁智深回答得斩钉截铁,没有一丝犹豫。两千八,比工地少,但眼下,他需要一块落脚地。
保安宿舍的条件,确实比工棚强了百倍。四人间,墙壁刷得雪白,头顶的空调“嗡嗡”地送着冷风,驱散了夏日的燥热。独立的卫生间里,甚至能洗上热水澡!水流冲过布满老茧和伤痕的身体,带来一种久违的、近乎奢侈的舒适感。退伍兵老周成了他的师父,是个面冷心热的老兵油子。
“这叫巡逻车!电动车!懂不懂?”老周指着停在宿舍楼下的白色电瓶车,没好气地训斥,“你那脑袋是不是在工地上让砖头砸过?管它叫‘铁马’?”
鲁智深也不恼,只是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他拿出一个崭新的笔记本,趴在桌子上,对照着小区地图,一笔一划地绘制着锦绣阳光的平面图。每一栋楼的位置,每一条小径的走向,每一个消防栓、配电箱、监控探头的点位……他都标注得清清楚楚。特别是那些监控的死角,他用红笔重重地圈了出来,如同战场上的火力盲区。
“鲁哥,你这……也太较真了吧?”新来的小保安小陈凑过来看,忍不住咂舌,“咱们就是看看门,巡巡逻……”
鲁智深头也没抬,浓眉微蹙,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严肃:“巡营查哨,岂能马虎?一处疏漏,便是贼人可乘之机!”那语气,仿佛他守卫的不是一个居民小区,而是一座军事要塞。
…………
凌晨三点。万籁俱寂。小区里只有路灯昏黄的光晕和草丛里夏虫的鸣叫。监控室里,刺耳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炸响!红光闪烁,映得值班员脸色发白!
“7号楼!7号楼有情况!红外报警触发!快!”
鲁智深瞬间从浅睡中惊醒,像一头机敏的猎豹!他一把抓起挂在床头的橡胶警棍和对讲机,低吼一声:“小陈!跟我走!”话音未落,人已经冲出了宿舍门!
月光如水,冷冷地洒在7号楼后墙。两个黑影正鬼鬼祟祟地蹲在一扇窗户下,手里拿着工具,小心翼翼地撬动着窗框。金属摩擦发出细微却刺耳的“咯吱”声。月光下,其中一人腰间别着的匕首,反射出一道冰冷的寒光!
“呔!何方毛贼!敢在此作祟!!”鲁智深一声暴喝,如同平地惊雷!震得树梢的叶子簌簌落下!那声音带着千军辟易的威势,瞬间撕裂了夜的宁静!
两个小偷被这突如其来的吼声吓得浑身一哆嗦!猛地回头,见来人只是两个穿着保安制服的人(小陈吓得腿肚子都在打转),其中一个领头模样的顿时狞笑起来,反手拔出匕首,寒光闪闪:“妈的!两个臭保安!少管闲事!滚开!不然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鲁智深闻言,不怒反笑!笑声洪亮,带着一种睥睨一切的豪气!他手腕一翻,那根普通的橡胶警棍在他掌中如同有了生命般灵活地转了个花!
“小陈!退后!看好了!”
话音未落!鲁智深动了!
他的动作快如闪电!势若奔雷!没有花哨的技巧,只有最直接、最暴力的打击!
“砰!咔嚓!”
警棍带着破风声,精准无比地砸在持刀小偷的手腕上!骨头断裂的脆响清晰可闻!匕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另一个小偷刚想扑上来,鲁智深一个侧身,左肘如同出膛的炮弹,狠狠顶在他的肋下!
“呃啊——!”惨叫声中,那小偷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软软瘫倒在地!
整个过程,不到五秒!两个凶悍的毛贼,如同两只被拍晕的苍蝇,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翻滚!
小陈看得目瞪口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保安……也能这么猛?!
…………
派出所来做笔录时,一位头发花白的老民警看着鲁智深那干净利落的擒拿手法和沉稳的气度,眼中精光一闪,忍不住拍案叫好:“好身手!真是好身手!小伙子,考虑当辅警不?你这本事,窝在这儿当保安太屈才了!”
鲁智深闻言,只是咧了咧嘴,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他搓了搓粗糙的手指,那上面布满了老茧和细小的疤痕,是多年劳作的印记。“警官,我……没上过高中。”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文凭,成了他无法逾越的一道鸿沟。
业主委员会送来锦旗那天,刘胖子笑得见牙不见眼,脸上的肥肉堆成一团,活像一尊弥勒佛。他用力拍着鲁智深的肩膀,唾沫星子横飞:“好!好样的!小鲁!给咱们物业长脸了!”然而,当鲁智深去查工资卡时,心却沉了下去——卡上只有两千二百四十块!
“刘经理,说好的两千八?”鲁智深找到刘胖子,声音平静,但眼神锐利如刀。
刘胖子正翘着二郎腿,在办公室吹空调。闻言,他眼皮都没抬一下,慢悠悠地嘬了一口茶:“试用期八折,合同里白纸黑字写着呢!自己看去!”他随手甩过来一份合同。
鲁智深拿起那份厚厚的合同,在密密麻麻、如同蚂蚁般大小的条款里,费劲地找到了那条不起眼的“试用期工资按80%发放”。他咬紧牙关,腮帮子绷出坚硬的线条,最终还是没说什么,默默转身离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第二个月,工资卡上的数字变成了1900。
“绩效扣款。”刘胖子这次连眼皮都懒得抬了,对着电脑屏幕玩着扑克游戏,语气轻描淡写,“小区业主投诉率上升了嘛,扣点绩效很正常。”
鲁智深攥紧了拳头,指节捏得发白,但依旧忍住了。
第三个月,工资卡空空如也。
“哎呀,小鲁啊!”刘胖子这次终于“重视”了,他摊开两只胖手,一脸“无奈”和“痛心”,“公司最近资金周转困难啊!你也知道,物业费难收……理解一下!下个月!下个月一定补上!”
看着刘胖子那张虚伪油腻的脸,鲁智深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头顶!他太熟悉这套路了!这和工地上赵黑虎克扣工钱的手段,简直如出一辙!换汤不换药!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神里再无半分温度,转身就走,留下刘胖子在身后假惺惺地喊着“理解万岁”。
…………
劳动监察大队门口,鲁智深站在灼热的阳光下。汗水如同小溪般顺着他的鬓角、脖颈流淌下来,浸透了他那件洗得发灰的保安制服,在后背洇开一大片深色的汗渍。他手里紧紧攥着一叠打印出来的材料——银行转账记录(只有前两个月的)、他和刘胖子的微信聊天截图(对方承诺下月补发)、还有那份签了字的劳动合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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