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拜师风波起,迟暮鸿儒考奇才(2/2)
而夫子所言,乃是针对危邦乱世、生死存亡之际,此时当取大义!
倘若仓廪充实、武备修整,但民心离散,信义不复存在,那么国家就如同沙聚之塔,瞬间便会崩塌!
故而治国之道,首要在于固本培元,即重视食货、兵备;然而,立国之灵魂,终究在于取信于民!
二者相辅相成,不可偏废。
唯有百姓信任朝廷,方能使赋税得以征收,兵源得以招募,政令得以推行!
此即‘民无信不立’的真正含义!”
这回答引经据典,逻辑严谨清晰,且跳出了非此即彼的局限,点明了“信”乃是凝聚国力、保障“食货兵备”有效运转的核心所在!
柳鸿儒捻着念珠的手指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第二问(实务):“清源县今夏酷热难耐,民生艰难。
你以硝石制冰,解百姓一时之渴,此乃小善之举。
然而,硝石乃军国重器,亦是炼制丹药、鞣制皮革所需之物。
倘若人人效仿,争相购买硝石以追逐利益,导致军需匮乏,丹师无材可用,皮匠失业,这岂不是因小利而坏大局?
你当如何解决这一困局?”
此问极为刁钻!
直接点明了萧辰冰饮生意背后隐藏的“原罪”以及可能引发的社会隐患!
将个人的善举与国家利益、行业稳定对立起来!
门外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陈文彦更是差点笑出声来,在他看来,这简直是对萧辰的绝杀。
萧辰心中一凛,赵家断硝石的阴招,竟被柳老以如此尖锐的方式提出!
帝经高速推演,结合现代资源管理与经济学理念。
他沉稳地说道:“先生所虑深远。
学生制冰,所用的是粗制芒硝,杂质较多,并非军器监所需的上等火硝。
而且,学生已经掌握了硝石循环回收之法,损耗极小,用量可控。
至于先生担忧的争购乱象……”
萧辰目光微微一凝,话语中带着锋芒,“学生认为,这并非制冰本身的过错,而是管理无序所导致的失误!
官府应当实行专营管控,划定硝石用途等级,优先保障军需、重要工用,其余则凭引定量供应,严禁囤积居奇!
同时,鼓励研发硝石替代品,如寻找其他制冰方法或替代原料,开源节流,方为根本之策!
若因噎废食,只因惧怕乱象而禁绝便民之技,岂不是本末倒置?
学生愿意献上回收之法,协助官府厘清管控。”
这回答不仅巧妙地化解了“原罪”指控,更提出了切实可行的“专营管控”与“技术替代”方案,将矛头指向了管理层面而非技术本身!
柳鸿儒眼中精光一闪,捻动念珠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第三问(志向):“你既有官身,又从事商贾之事,如今还欲参加科举。
三者并行,你如何分配精力?
你所求的究竟是什么?
是功名?
是富贵?
还是……兼济天下?”
这是终极之问!
直接拷问萧辰的本心,探寻他志向与道路的选择!
门外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竖起耳朵,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字。
萧辰迎着柳鸿儒那仿佛能洞穿灵魂的目光,毫不退缩。
他想起昏迷的玄凤,想起紫凤眼中的屈辱与复杂神情,想起铸剑山庄的一片狼藉,想起赵家、醉仙楼的虎视眈眈,更想起这异世界底层百姓的艰难生活……一股沛然正气自他胸中涌起。
他挺直脊梁,声音虽不高昂,却字字铿锵有力,如同金铁交鸣:
“功名,是立身的台阶,行权的凭借!
富贵,是积聚势力的资本,救济困苦的物资!
二者皆是学生所求之工具!
然而,工具的用途,终究是为了实现心中的道义!”
“学生所求之道,并非为了一己私利,也不是追求空谈的清名!
而是愿以胸中所学,手中之权,掌中之财,打破这世间的不平之局!
守护该守护之人!
践行当行之事!
扫除魑魅魍魉!
开创……万世太平!”
“此心此志,天地可鉴!若有虚言,人神共愤!”
没有华丽的辞藻堆砌,也没有引经据典的旁征博引,只有最直白、最炽热、也最坚定的宣告!
那话语中蕴含的磅礴意志与凛然锋芒,如同无形的冲击波,瞬间席卷了整个草堂内外!
柳鸿儒手中的乌木念珠,骤然停止捻动!
他那双阅尽沧桑、素来古井无波的眸子,第一次真正爆发出惊人的神采!
他紧紧盯着萧辰,仿佛要重新认识眼前这个年轻人!
草堂内外,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萧辰这石破天惊的“狂言”所震慑!
陈文彦脸色煞白如纸,嘴唇哆哆嗦嗦,想要讥讽一句“狂妄无知”,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厉害,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良久。
柳鸿儒缓缓站起身,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雪白的宣纸,提起那支笔锋如刀的紫毫毛笔。
“研墨。”
他淡淡地吩咐侍立一旁的老仆,目光却依旧停留在萧辰身上,那眼神复杂难测,有审视,有震撼,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
老仆赶忙上前,取水、注砚、执墨,手腕沉稳地研磨起来。
墨锭与砚台相互摩擦,发出沙沙的轻响,在寂静的草堂中显得格外清晰。
柳鸿儒饱蘸浓墨,笔走龙蛇,在宣纸上写下两个力透纸背、筋骨嶙峋的大字:
“慎独”。
他将这幅字拿起,递向萧辰。
“持此字,三日后,卯时,来草堂听讲。”
柳鸿儒的声音恢复了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莫要……让老夫失望。更莫要……让那‘琼林宴’,成为镜花水月。”
琼林宴!
萧辰心中猛地一震!
女帝密旨上那意味深长的“待卿琼林宴”,此刻柳鸿儒竟然也提及了!
这位大儒,知晓的事情,远比他想象的要多!
他双手恭敬地接过那幅墨迹未干的“慎独”,深深地躬身行礼:“学生谨遵教诲!定不负先生的殷切期许!”
走出柳溪草堂,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萧辰紧握着那幅沉甸甸的字,感受着背后无数道复杂难辨的目光,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反而愈发沉稳凝重。
拜师之路,这才刚刚迈出第一步。
但柳鸿儒的严格考校,赵家的疯狂反扑,靖王的无形阴影,玄凤的生死未卜……千头万绪,如同无形的丝线,已将他紧紧缠绕在清源县这盘错综复杂的棋局之中。
他抬头望向县衙的方向,眼神锐利如刀。
接下来,该去会一会那位收了赵家厚礼的“县尊大人”了。
这清源县的水,是时候彻底搅个天翻地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