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药炉惊雷(2/2)
两名衙役看清来人,脸上的横肉和凶狠瞬间凝固,随即化为一片死灰般的惨白!尤其是那个为首的横肉衙役,额角瞬间渗出豆大的冷汗!他们可以不认识沈墨轩,但绝不会不认识这位在汴京城中声名赫赫、连开封府尹都要礼让三分的皇室宗亲——广平郡公赵元瑾!
“赵…赵…郡公爷!”横肉衙役膝盖一软,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声音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磕头如捣蒜,“小的…小的不知郡公爷驾临!冲撞了郡公爷,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年轻衙役也吓得魂飞魄散,跟着跪下,头死死抵在冰冷的泥地上,浑身筛糠般抖动着,连水火棍都拿不稳,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赵元瑾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没看到地上跪着的两人。他闲庭信步般跨过门槛,走进了这间充斥着病气、药味和污秽气息的破屋。紫貂裘氅拂过地面的灰尘,他微微蹙了蹙眉,似乎对这肮脏的环境颇为不适。
他的目光在屋内扫了一圈,最后定格在那熄灭的火塘灰烬和豁口陶碗里残留的药渣上,又看了看沈墨轩惨白如纸、嘴角带血、因极度虚弱和紧张而剧烈颤抖的样子,眉头皱得更深了。
“窃案?”赵元瑾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射向跪在地上抖如筛糠的横肉衙役,“苦主是谁?所窃何物?可有失单?可有旁证?人犯既在此地,赃物又在何处?”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冰冷的鞭子,抽打在两名衙役身上。每一个问题都直指要害!林家根本不可能提供像样的失单和旁证,所谓的“赃物”更是子虚乌有!这根本就是一场构陷!
“这…这…”横肉衙役冷汗如瀑,舌头打结,根本答不上来。他总不能说是熊屠子给了好处,让他们来敲诈勒索的吧?
“看来是没有了。”赵元瑾轻轻掸了掸紫貂裘氅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语气带着一丝了然的无趣,“那便是构陷良善,滥用职权,敲诈勒索?”他每说一个词,声音就冷上一分,最后如同寒冰,“开封府的规矩,何时变得如此不堪了?还是说,尔等眼中,已无法度?”
“郡公爷饶命!郡公爷饶命啊!”横肉衙役吓得魂飞天外,磕头磕得砰砰作响,额头瞬间青紫一片,“小的…小的糊涂!小的猪油蒙了心!听了那熊屠子的撺掇!小的再也不敢了!求郡公爷开恩!饶了小的狗命吧!”年轻衙役更是吓得话都说不出来,只会跟着磕头。
“熊屠子?”赵元瑾眼中寒光一闪,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慵懒的模样,“滚回去,告诉你们管事的。此事,本公子记下了。再让本公子知道你们踏入这瓦子巷半步,”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向地上抖成一团的两人,“你们这身皮,还有那熊屠子的三条腿,就一起留在汴河底喂鱼吧。”
“谢郡公爷开恩!谢郡公爷开恩!”两名衙役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站起来,连水火棍都顾不上捡,屁滚尿流地冲出破屋,瞬间消失在巷道的拐角,比丧家之犬还要狼狈。
破屋内,瞬间恢复了死寂。只剩下柴火熄灭后的余烬气息、浑浊的药味,以及沈墨轩粗重艰难的喘息声。
赵元瑾这才将目光完全投向靠在墙角、虚弱不堪的沈墨轩。他缓步走近,靴子踩在冰冷的泥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那名精悍的青袍中年人无声地守在门口,隔绝了外界的视线。
“又见面了。”赵元瑾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居高临下地看着沈墨轩,紫貂裘氅的阴影几乎将沈墨轩完全笼罩,“你这小命,倒是硬得很。惹麻烦的本事,也不小。”
沈墨轩仰着头,迎着对方那深邃莫测、带着审视的目光。劫后余生的庆幸被巨大的屈辱感和警惕所取代。又是他!又一次救了自己!但这绝非善心!这位高高在上的郡公,三番两次出现在自己这个蝼蚁般的人物面前,绝非偶然!他图什么?
“多…谢郡公…救命之恩…”沈墨轩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干涩,每一个字都带着喉咙撕裂的痛楚。他强迫自己挺直脊梁,尽管身体摇摇欲坠,“草民…身无长物…无以为报…”他刻意点明自己的“无价值”,试图堵住对方可能提出的任何要求。
赵元瑾的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仿佛看穿了沈墨轩的心思。他并未在意沈墨轩的“无以为报”,目光反而饶有兴致地落在了墙角那个豁口陶碗里的药渣上。
“柴胡?甘草?车前草?”赵元瑾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倒是对症。只是…”他微微俯身,修长的手指隔空点了点那浑浊的药汁残渣,“这药,煎得也太糙了些。火候、水质、器皿皆不对,药力十不存一,喝下去,怕是与毒药无异,徒增脏腑负担罢了。”
沈墨轩的心猛地一沉!他不懂药理,只知这些草药对症,却不知煎煮之法竟有如此大的讲究!难怪喝下去除了苦涩和灼痛,毫无效果!难道…这最后的希望也是虚妄?
赵元瑾直起身,目光重新落在沈墨轩惨白的脸上,带着一种评估货物价值的冷静:“你这病,拖得太久,风寒入体,郁而化热,灼伤肺络,才有咳血之症。又兼饥寒交迫,脏腑受损,根基已虚。光靠这些路边的土药和这等煎法,吊不住你的命。”
他的话如同冰冷的宣判,将沈墨轩刚刚因衙役离去而松懈一丝的心弦,再次狠狠绷紧!吊不住命…难道…真的无路可走了吗?
赵元瑾看着沈墨轩眼中瞬间黯淡下去的光芒,以及那强撑着的、不肯彻底熄灭的求生意志,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更深了。他慢条斯理地从温暖的貂裘袖中,取出一个不过巴掌大小、却通体莹润、雕刻着缠枝莲纹的羊脂白玉小盒。盒盖打开,一股极其清冽、沁人心脾的幽香瞬间弥漫开来,竟奇异地冲淡了屋内的药味和浊气。
盒内,并排躺着三颗龙眼大小、浑圆饱满、色泽如蜜蜡般温润的丹丸。丹丸表面光滑,隐有宝光流转,一看便知绝非凡品。
“此乃‘玉枢回春丹’,”赵元瑾的声音平淡,仿佛在介绍一件寻常物品,“取长白山百年老参之精,天山雪莲之蕊,辅以南海珍珠粉及数味珍奇药材,由宫中供奉丹师以秘法炼制,于祛风散寒、固本培元、滋养肺腑有奇效。不敢说活死人,肉白骨,但治你这风寒入里、肺络受损之症,一颗足矣。”
沈墨轩的呼吸瞬间停滞!他的目光死死地盯住那三颗散发着诱人光泽和奇异药香的丹丸!本能告诉他,这绝对是好东西!是真正的救命仙丹!但理智却在疯狂拉响警报!如此珍贵之物,对方为何要拿出来?条件是什么?!
果然,赵元瑾轻轻合上玉盒的盖子,那清冽的药香被隔绝,他深邃的目光如同实质般锁定了沈墨轩,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丹,可以给你。甚至,本公子可以再给你十两银子,让你离开这瓦子巷,找个干净地方养病。”
沈墨轩的心脏狂跳起来!丹!钱!离开这地狱!这是无法抗拒的诱惑!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沙哑地问:“郡公…需要草民…做什么?”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尤其是来自这种人的施舍。
赵元瑾似乎很满意沈墨轩的反应,他微微一笑,那笑容在昏暗的陋室中显得格外耀眼,也格外危险:“很简单。本公子对你的‘手艺’,很感兴趣。”他特意加重了“手艺”二字,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墙角昨夜制作自来火残留的一些木屑和灰烬。
“把你那‘一划即燃’的法子,连同你改良的法门,原原本本、毫无保留地告诉本公子。再签一份文书,此物今后与你再无干系。这丹,这银,便是你的。”
轰——!
如同惊雷在脑海中炸响!沈墨轩瞬间明白了!什么救命之恩,什么路见不平!都是假的!这位郡公爷,从昨天在城门口看到自己用石头划燃自来火的那一刻起,就盯上了这“新奇玩意”!他三番两次出手,不过是顺手为之,真正的目的,是要将这门可能带来巨大利益的技术,彻底据为己有!用一颗丹药和十两银子,买断他唯一的生路和翻身的希望!
巨大的愤怒和一种被彻底愚弄的屈辱感瞬间淹没了沈墨轩!他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渗出血丝!他抬起头,迎向赵元瑾那看似温和、实则冰冷彻骨的目光,嘶哑的声音因极度的愤怒而颤抖:
“郡公爷…好算计!救命之恩…草民认!但这‘手艺’…是草民在这绝境里…用命换来的…唯一的活路!”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血沫,“十两银子…一颗丹…就想买断?草民…虽卑贱…却还没…贱卖到…如此地步!”
破屋内,空气瞬间凝固!火塘的灰烬彻底冰冷。赵元瑾脸上的那丝玩味笑容,如同被寒冰冻结,缓缓消失。他深邃的眼眸中,第一次清晰地闪过一丝意外,随即被更深的、如同实质般的冰冷所取代。那目光,不再有丝毫的慵懒,只剩下属于上位者的、不容忤逆的森然威压,如同无形的山岳,重重地压在沈墨轩身上!
站在门口的青袍中年人,垂下的眼帘微微抬起,精光一闪而逝,手已悄然按在了腰间的软剑剑柄之上。
冰冷的杀意,如同腊月的寒风,瞬间灌满了这间狭窄破败的陋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