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暗金焚骨·鸭羽初亏（2/2）
鸦十三径直走到沈墨轩身边，蹲下身。动作自然流畅，没有丝毫犹豫，仿佛地上流淌的污血和散发的恶臭都不存在。他那双骨节分明、异常干净的手，极其自然地伸出，轻轻搭在了沈墨轩裸露的、正流淌着暗金光泽、兀自微微痉挛的手腕上。
指尖触碰到皮肤的瞬间，沈墨轩手腕上那层暗金光泽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猛地荡漾起一圈极其细微的涟漪！一股微弱却异常灼热、带着狂暴毁灭气息的波动，顺着鸦十三的指尖试图反冲而上！
鸦十三的手指如同磐石般稳定，没有丝毫颤动。他虚无的黑眸深处，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如同星尘闪烁般的光芒，极其短暂地亮起了一瞬。
他的指尖，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感受着沈墨轩腕脉的跳动，感受着那微弱脉搏下汹涌澎湃的、如同熔岩地河般狂暴奔流的暗金能量，感受着那被反复碾碎又强行重塑、发出低沉呻吟的骨骼结构，感受着那被焚毁殆尽、又在毁灭灰烬中顽强萌发出新芽的脆弱经络…
数息之后。
鸦十三收回了手指。他站起身，目光平静地落在沈墨轩那张因痛苦而扭曲、布满污垢血渍、却隐隐透出一丝奇异刚毅线条的脸上。
“焚经炼骨，暗金入髓。”鸦十三开口了，声音依旧是那种奇特的温和，如同冰冷的玉石在幽谷中碰撞，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牢笼里。“‘小涅盘丹’的劫火，‘蚀骨汤’的寒毒，‘焚心焰’的煅烧…再加上绝境反扑的杀意…竟意外引动了‘玄枵星力’的一丝投影…于毁灭灰烬中，煅出了这缕‘暗金骨’的雏形。”
他的话语平静无波，如同在陈述一件客观存在的实验结果。每一个字，都精准地剖析着沈墨轩体内发生的剧变根源。
“虽驳杂不纯，根基虚浮，如同风中残烛…但能在万骨窟第一夜，于三重死劫之下，点燃这缕星火…”鸦十三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沈墨轩的身体，落在他紧握的那柄简陋瓷刃上，那沾着疤手腕血与奇异焦痕的刃口。“…倒也算…有几分鸦羽的狠戾。”
鸦羽！
这个词如同冰冷的烙印，再次狠狠烫在沈墨轩昏迷的意识边缘！也如同无形的重锤，敲打在门口阴影里黑齿枯槁的心头！黑齿深陷的眼窝中，那枯井般的眼神，瞬间荡起了更加剧烈的涟漪！深紫色的厚痂嘴唇紧紧抿起。
鸦十三不再看沈墨轩。他缓缓转过身，虚无死寂的黑眸，如同两口深潭，平静地望向牢笼门口阴影中的黑齿。
黑齿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被无形的丝线勒住！他身后那几个麻木的身影，空洞的眼神中也闪过一丝本能的惊悸。
鸦十三的目光在黑齿身上停留了数息，然后极其轻微地移开，仿佛只是掠过一粒尘埃。他的视线扫过污秽的牢笼地面，扫过沈墨轩喷溅的、边缘焦黑的污血，扫过角落里散发着死气的枯槁身影。
“丙字区七排下九笼，沈墨轩。”鸦十三的声音温和依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法则般的宣告力量。“他，有名字。”
“有名字”三个字，如同三道无形的枷锁，瞬间套牢了沈墨轩在这万骨窟中的存在！
这不再是任人随意处置的“柴火”或“废料”！这是一个被鸦十三亲口赋予了“名字”的、即将经历三炉熬炼的“鸦羽”候选者！哪怕他此刻依旧昏迷，依旧如同烂泥般瘫在污秽之中！
黑齿深陷的眼窝中，最后一丝波澜也彻底平息，重新化为深不见底的枯井。他极其缓慢地、幅度小到几乎无法察觉地，朝着鸦十三的方向，点了一下他那如同骷髅般的头颅。深紫色的厚痂嘴唇无声地开合了一下，似乎是一个无声的“是”。
鸦十三不再停留。靛蓝的身影如同来时一般从容，迈步，走出了这间散发着死亡与新生交织气息的牢笼。脚步声再次响起，嗒…嗒…嗒…不疾不徐，朝着通道的另一端远去，最终消失在万骨窟无尽的污浊与嗡鸣之中。
牢笼内，死寂重新降临。但气氛已然不同。
黑齿枯槁的身影依旧立在门口阴影中，如同凝固的雕像。他那双枯井般的眼睛，再次落在了昏迷的沈墨轩身上。这一次，目光中不再有纯粹的贪婪和杀意，而是多了一种极其复杂的、如同评估一件危险工具般的冰冷审视。他深紫色的厚痂嘴唇，极其轻微地蠕动了一下，无声地吐出两个字：
“…鸦羽…”
声音低不可闻，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
他不再停留，如同融入阴影般，转身，带着那几个麻木的身影，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昏黄灯光与浓重黑暗交织的通道深处。老鬼怨毒地最后剜了沈墨轩一眼，也急忙跟了上去。
丙字区七排下九笼，终于只剩下角落里那堆散发着死气的“垃圾”和地上兀自昏迷、身体流淌着微弱暗金光泽、骨骼偶尔发出一两声低沉重塑声响的沈墨轩。
污浊的空气里，浓烈的血腥、焦糊与毁灭新生的气息混合着，形成一种令人作呕又心悸的复杂味道。
沈墨轩的意识，沉沦在无边的黑暗与剧痛的余烬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穿越了永恒的混沌，一点微弱的光，如同穿透厚重云层的星芒，在他黑暗的意识深处悄然亮起。
光点迅速扩大、旋转、拉伸…最终化作一片浩瀚无垠、冰冷死寂的黑暗虚空！
虚空之中，并非空无一物。
十二颗巨大无比、形态各异的冰冷星辰，如同亘古长存的巨神之眼，悬浮在黑暗的幕布之上！它们并非沈墨轩认知中的任何天体，每一颗都散发着截然不同、却同样令人灵魂颤栗的恐怖气息！
有的星辰通体赤红，表面流淌着永不停息的熔岩火河，散发着焚尽八荒的毁灭气息——荧惑（火星）！
有的星辰呈现死寂的灰白，表面布满巨大的环形山和纵横交错的冰裂峡谷，散发着冻结灵魂的极寒——辰星（水星）！
有的星辰被浓稠的、不断翻滚涌动的土黄色气旋风暴包裹，厚重、压抑，仿佛能碾碎一切——镇星（土星）！
有的星辰则呈现出一种妖异的青碧色，表面覆盖着无边无际、疯狂蠕动、如同活物般的巨大藤蔓森林，散发着吞噬生命的贪婪气息——岁星（木星）！
而在这些巨大星辰环绕的中央虚空，一颗更加庞大、更加深邃、更加不可名状的漆黑星辰静静悬浮！它仿佛是所有星辰的终点，是吞噬一切光线的终极深渊！仅仅是“看”到它的轮廓，沈墨轩的意识就感到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无法抗拒的巨大恐惧和渺小感！——玄枵（虚宿）！
十二颗巨大的星辰，围绕着中央的玄枵黑洞，缓缓旋转，运行轨迹玄奥而冰冷，如同一个精密到极致、也残酷到极致的巨大星图！每一颗星辰的每一次脉动、每一次轨迹的微小偏移，都仿佛蕴含着宇宙生灭的终极法则，带来毁天灭地的磅礴伟力！
星图流转，冰冷的光辉无声地洒落。
就在沈墨轩的意识被这浩瀚、冰冷、蕴含无尽毁灭伟力的星图彻底震慑、几乎要崩解消散之际——
嗡！
一股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暗金色光芒，如同被星图吸引、又像是在本能地对抗星图的威压，猛地从他意识的最核心处爆发出来！
这暗金光芒并非源自星图，而是…源自他自身！源自他刚刚在焚身炼狱中被强行煅烧出来的、那一缕“暗金骨”的雏形！
暗金光芒艰难地凝聚，化作一道极其细微、却异常凝练的光束，如同离弦之箭，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猛地射向了那片浩瀚星图之中，一颗体积相对较小、通体呈现暗沉金色、表面布满无数细微裂痕、如同布满龟裂纹路的古老金属球体的星辰——太白（金星）！
暗金光束与那颗暗沉金色的星辰接触的瞬间！
轰——！！！
一股难以形容的、如同亿万柄巨锤同时轰击在灵魂深处的剧痛和磅礴信息洪流，瞬间淹没了沈墨轩的意识！
剧痛！撕裂！仿佛整个灵魂都要被那冰冷的星辰法则同化、碾碎！
但在那毁灭性的剧痛洪流中，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锐利、带着金属撕裂般锋芒的“意蕴”，如同烙印般，强行刻入了沈墨轩濒临溃散的意识最深处！
那并非文字，也非图像，而是一种纯粹的感觉，一种…意志的雏形！一种如同刀锋出鞘、斩断一切阻碍的决绝与锋芒！
“呃——！”
现实牢笼中，昏迷的沈墨轩猛地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闷哼！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他布满污垢血渍的脸上，眉头紧紧锁起，牙关死死咬住，嘴唇被咬破，一丝新鲜的鲜血顺着嘴角缓缓淌下。
在他紧握瓷刃的右手手背上，那层流淌的暗金色光泽骤然变得明亮了一瞬！皮肤下，仿佛有无数极其细微的、如同金属丝线般的暗金纹路一闪而逝，勾勒出一个极其模糊、却锐利无匹的、类似刀锋斩击轨迹的奇异印记！印记的中心，正对着他虎口的位置，隐隐指向那柄简陋瓷刃的刃口！
下一秒，光芒隐去，印记消失。
沈墨轩的身体再次软倒，呼吸变得更加微弱，但眉宇间那抹因剧痛而扭曲的神色深处，却似乎沉淀下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如同刀锋淬火后残留的冰冷与锐利。
万骨窟深处，那低沉如同背景噪音的嗡鸣声，似乎在这一刻，极其微弱地…紊乱了那么一瞬。